第八章

他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手肘撑着膝盖，将脸埋的很低。

　　即便在病房外他还是能听到慕乔断断续续的哭声，她问身边的男人，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些，说着一切都是慕珂的错，说这些都是慕珂造的孽，是他慕珂的报应。

　　慕珂听得真切，他姐说的对，都是他的错，是他造的孽，他的报应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他下意识抬头对上了尉泽疲惫不堪的双眼。

　　“你怎了来了？”他问尉泽。

　　其实他想问他怎么会来这，到底没说出口。

　　尉泽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说：“我打不通你电话，打了沐辰哥电话他说你在这儿。”

　　他在慕珂家这边不受待见谁都能看出来，这么多年就只有慕珂他姐夫段沐辰的联系方式。

　　慕珂没说话重新把头埋了下去。

　　尉泽看着他，额角有一出新伤，血迹沿着太阳穴延伸至下颌骨，已经干涸，衬衫和大衣上染着大片血迹，头发乱七八糟，甚至还打着绺，狼狈不堪。

　　他慕珂旁边坐下，他时刻注意着慕珂的情况，慕珂在那儿坐了多长时间他就跟着坐了多长时间。

　　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尴不尬，尉泽很笨，于是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方式去安慰他。

　　他们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傍晚。

　　尉泽走到慕珂的面前，蹲下，握紧了他的手，慕珂抬起头，他就对上了慕珂含着泪红肿充血的眼睛。

　　他握了握慕珂的手，以示安慰。

　　慕珂哑着嗓子开口：“我很痛苦……”

　　尉泽记得自从慕珂的妈妈走后他再也没有如此直白的表达过情绪，直到今天。

　　接着他又听到慕珂说：“这算报应吗？”

　　尉泽顿时哑口无言。

　　这算报应吗？他该怎么回答，算吗？他也不知道。

　　“尉泽？”慕珂喊他的名字。

　　“嗯？”尉泽轻声应他。

　　“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尉泽只觉得有什么梗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很难受，他没有说话。

　　慕珂的一滴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然后他听慕珂说：“我坚持不下去了，太累了……”

　　听到这些尉泽觉得有一把刀插在他心上，他有些难以呼吸，颤抖着呼吸，手也下意识的握紧。

　　良久他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的嗓子哑的不可思议，带着哽咽：“慕珂，我爱你……”

他顿了一下又说：“但是如果我的爱给你造成负担，让你觉得很痛苦，那我们就结束它吧……”

　　“好……”慕珂听到自己说。

　　不是尉泽的爱令他痛苦，而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尉泽，一边是他的家人，一边是他的爱人，他是胆小鬼，什么都做不好，到最后伤害了所有爱他的人。

　　慕珂从长椅上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腿是软的，最后是尉泽送他回了酒店。

　　他把慕珂送到房间门口，却没打算进去，慕珂打开门，尉泽叫他：“慕珂！”

　　慕珂回头看他，尉泽提出他最后一个无理要求：“我能……最后在抱一抱你么？”

　　慕珂眼眶中的眼泪瞬间汹涌，他张不开嘴，只能朝他张开双臂，尉泽向前走了两步回抱住他。

　　良久尉泽放开他，红着眼，勉强扯了下嘴角：“慕珂，再见……”

　　“再见……”慕珂回他。

　 “啪嗒”房间的门合上了，尉泽肩头湿濡的布料提醒着他，这是慕珂必须做的取舍，慕珂没有错，十二年，足够了。

　　他下楼，出了酒店，以为是天气太冷冻的他脸疼，原来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慕珂站在看着尉泽渐行渐远的背影，感觉心里空了一块儿，很难受，他脱力的坐在地上，就这么一直枯坐到天亮。

　　***

　　葬礼一切从简，慕乔有孩子，葬礼的事就一直是他和他姐夫在忙，葬礼当天老姑被从老家接到这儿。

　　老人老泪纵横的握着慕乔的手，哭着说：“那天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怎么就……”

　　慕乔安抚着老人，慕珂走过去握着老人的手：“对不起，老姑。”

　　老人安慰似的握了握他的手：“以后就剩下你跟你姐姐了，你们俩要好好的。”

　　慕珂点了下头。

　　葬礼结束，就剩下慕珂和慕乔两个人，慕乔突然开口：“老姑年纪大，有的话不该告诉他，这不代表我就能原谅你。”

　　慕珂没说话，慕乔继续道：“从今往后，慕家没有你这个人。”

　　慕珂很平静的抬眸，对上慕乔的视线，片刻之后又重新低下头，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姐……

　　只是最后那声姐却没有说出口。

　　慕乔转头拭泪，哽咽这说：“你不是对不起我。”

　　说完就离开了，只留下慕珂一个人站在那儿。

　　良久他才爆发出了一声压抑充满悔恨的的哭声。

　　他离开了这座充满伤心往事的城市，最后，他的过去只剩那天延误的航班，漫天的大雪，死去的父亲和爱人绝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