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人

楚宁七年，齐国兴兵伐楚，其铁骑如洪流般直驱楚国边境。不过短短二个月，雁门关、金陵关与紫荆关三关接连失守，齐军的战旗已飘扬在楚国的土地上。消息传回京都，犹如晴天霹雳，整个朝堂为之震动。齐军连破三关，如虎添翼，士气正盛，此刻更已逼近红旗关。大殿内，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司马玉龙端坐御座之上，眉宇间透出几许忧虑。他正与众大臣商议对策，欲派一名将领赶赴红旗关支援。然而，众臣窃窃私语，商量让谁去时，司马玉龙沉吟未决、将开口点将之际，一道坚定的声音划破了寂静。只见赵羽踏步而出，站在殿中，抱拳朗声道：“臣赵羽愿领兵前往！”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挺身而出的身影上。

司马玉龙见赵羽主动请缨前往前线，却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毕竟，赵羽与姚婉清成亲不过两月，他又怎忍心让新婚燕尔的夫妻分离？然而，赵羽心中坚信，他的清儿会理解自己。身为将军，就该驰骋疆场，保家卫国，为天下百姓谋一份安宁，让这世间再无战乱纷扰。最终，在赵羽以及众位大臣的极力劝说下，玉龙终于松口，准许他三日后与霍将军霍砚舟、沈将军沈翊、姚将军姚明涛率领二十万兵马奔赴前线，击退敌军，收复失地。

下朝后，赵羽径直返回了忠义侯府。刚至门口，便见妻子姚婉清正从院中缓步走来。她眉目间含着浅浅的笑意，抬眸望见赵羽，柔声道：“夫君，你回来了。我刚好备了些午膳，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她轻挽住赵羽的手臂，将他引至餐桌旁，二人相继坐下。她亲手为他盛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动作娴熟而温柔。饭菜香气氤氲，弥漫在二人之间，却似乎也掩盖不住那悄然滋生的沉默。赵羽垂眸看着碗中的白饭，心中翻涌如潮，几次欲言又止。战场、兵戈、生死……这些沉重的字眼盘踞在他的心头，可面对妻子那平静柔和的面容，他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去打破这片宁静，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她，自己即将披甲出征的消息。

直至夜深人静时，赵羽终究还是对姚婉清开了口。他沉声告诉她，自己即将出征，而且还是他主动请缨的，姚婉清闻声一怔，心头似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压住，酸涩难抑。泪水悄无声息地漫上眼眶，顺着她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可……可是我们才成亲不久啊，”她哽咽着，声音细若游丝，“夫君，我不想与你分开……”话未尽，却已泣不成声。赵羽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他伸出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掌心温柔地抚过她的背脊，低声安抚道：“清儿，我明白，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但你夫君身为将军，保家卫国本就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他的语气温柔而坚定，

赵羽轻声安慰了她许久，姚婉清终于点了头。没过多久，她倦意袭来，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搂紧，仿佛怕这一松手便是永恒的离别。三日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转眼间便到了出征之时。诸位将军整装待发，军队整齐列阵，肃杀之气弥漫于天地之间。赵羽抬手抱拳，对着司马玉龙与珊珊深深一揖，嗓音低沉却透着坚定：“臣此番离去，还望国主与王后能替我多加照拂清儿。”他的目光落在珊珊脸上，似有千言万语化作无声的托付。珊珊迎上他的视线，郑重地点头应道：“赵羽哥，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婉清的，你安心出征便是。”听闻此言，赵羽稍稍宽慰了些许。昨夜，两人缠绵悱恻，缱绻至深，却也让她疲惫不堪。今晨，他选择悄然离去，未忍唤醒她。他深知，若她醒来见他远行，必定泪眼婆娑，伤心难抑。而他最不愿看到的，便是她为自己落泪的模样。于是，他只是静静看了看她便离开

姚婉清醒来时，身旁已空无一人。她心中一沉，便明白他定是已离开。于是便匆忙起身，她穿上外衣，将自己连夜绣好的平安符揣入怀中，急切地冲出家门去寻他。正逢赵羽在马下整装待发，忽闻背后传来熟悉的呼喊声。他蓦然回首，看见姚婉清迎风朝他奔来，那一刻，她的身影仿若晨曦中的光般耀眼。姚婉清停在他面前，气喘吁吁地从怀中掏出那枚平安符递给他，语带哽咽道：“这是我亲手为你绣的平安符，愿它能保佑你平安无事。夫君，战场上刀剑无情，一定要平安归来，我……我会一直等你。”赵羽接过平安符，将它贴于胸前，接着，他抬手轻抚她的脸颊，目光柔和如水，低声道：“放心，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的活着回来，绝不会让你久等。”姚婉清握住那只抚在她脸上的手，眼中泪水盈眶，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只简简单单应了一句：“好。”话音未落，赵羽已翻身上马，策鞭随大军离开京城。姚婉清追至城门外，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牵念，大声喊道：“赵羽！我等你回家——”听到这一声呼唤，赵羽回首望向她，嘴角微扬，唇角似乎默念了一句“好”。尽管距离拉远，但他的眼神始终未曾移开，直到身影彻底消失。珊珊和玉龙悄然站在姚婉清身旁陪伴，看着她久久凝视远方，直至人影消散。珊珊轻轻抱着她，低声安慰着将她带回忠义侯府；而玉龙则是返回御书房继续批阅奏折，

他离开已整整四个月。在这期间，赵羽时常会收到她的来信。尤其当他在信中得知她已怀有身孕两月时，心中欢喜难抑，当即提笔回了一封信，字里行间满是温柔与期待。日子如流水般悄然逝去，赵羽与众将士浴血奋战，终于夺回了早前失守的城池。然而，在攻打雁门关的关键一役中，赵羽不慎陷入敌人的埋伏。仓促撤退之际，他不幸坠下悬崖，生死未卜。此战之后，楚国大获全胜，齐国国君呈上降书，并承诺从此不再侵犯楚境。而此时，姚婉清也诞下一名男婴，取名“景之”，寓意深远。孩子的啼哭声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却始终无法抚平她对远方未归之人的牵念。

就在她坐完月子后的一个月，便听闻大军将于今日凯旋归来的消息。她早早披上斗篷，冒着纷扬的大雪，来到长安城外等候。寒风凛冽，雪花如絮，她站在皑皑白雪中翘首以盼，目光一次次掠过远方的地平线，却始终未能寻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间缓缓流逝，最终，只见父亲与沈将军策马而来。两人翻身下马，神色凝重地走到她面前。面对她的急切注视，他们的眼中满是悲痛和无奈。她心下一沉，声音微微颤抖：“父亲，赵羽呢？他在哪里？”她紧紧抓住父亲的手臂，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安的祈求。父亲强忍住悲怆，低声说道：“赵羽不慎陷入敌人的埋伏，在撤退时跌入悬崖……如今生死未卜。”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般击中了她。姚婉清只觉得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的承诺犹在耳畔——“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平安归来。”那些漫长的日夜，她数着日子等待，盼着他的身影能早日出现在自己眼前。可如今，大军归来，人群熙攘，为何唯独少了那个曾让她魂牵梦绕的人？雪花依旧飘落，天地静谧无声，而她的心却仿佛坠入了一片冰冷的深渊。

她心中存着一丝不甘，于是又执意等候了数日。然而他的身影却始终未曾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终究，她还是没能等到那个不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