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白初苍白的脸,白玖心里有些难受,他眼神坚定,下定了决心:“我一定会成为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卓翼宸淡淡地道:“在懂得保护别人之前,你也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
白玖神色有些疲惫,轻声回答:“我有仙女姐姐和小卓哥保护啊。”
卓翼宸眼神一暗,低声喃喃:“但也许之后,我……”
白玖没听清:“小卓哥,你说什么?”
“我说……你医术高明,更应该照顾保护身边这群生死与共的朋友……”
“当然,这一点我还是很有信心的!以后你们的健康,交给我来照顾!”
白初强撑着笑意,温柔地摸了摸白玖的脑袋,轻声说道:“小玖已经很厉害了。你真的长大了。”
卓翼宸抿了抿嘴,有些不放心,不自觉就唠叨了起来:“特别是你文姐姐,她运气不好,总是三灾五病的,你要多照看她的身体。至于裴大人,她虽能独当一面,但偶尔也会逞强,也会自卑,你多劝她,不要总是受伤。白姐姐越来越畏寒了,你要备些药帮她调理一下身体。还有赵远舟……”
白玖见卓翼宸越说越多,不由傻眼,忍不住打断。
“等等等等!卓大人,我只是一个大夫,你别给我这么大压力啊……”
白玖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卓翼宸,卓翼宸沉默下来。
“小卓哥,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或许,是因为差点经历了一次死别……让我更加珍惜你们了吧。”卓翼宸神色黯淡。
白玖结束了给文潇的诊脉,神色沉重,眼眶微微发红。文潇见到白玖的表情心中了然。
“我也知道,应该是解不了了,就是不死心想试试。我也是可笑,明明早就做好了准备,还是害怕……”
白玖内疚得哭了出来:“是我的错,文姐姐,你是为了救我才会把龙鳞让给我。”
文潇摸了摸白玖的头,安慰他:“傻瓜,怎么会是你的错,能把你救回来,我很高兴,因为对我而言,这天下很重要,小玖也很重要。我死了,天下会出现第二个白泽神女。但小玖,就只有一个小玖哦。”
白玖哭着摇头:“可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个文潇啊……”
文潇愣住了,无言以对。
“是啊,这个世上,也只有一个文潇……你的毒我会想办法……我们缉妖司小队,不能再分开了……”白初被赵远舟扶着下床,走到文潇身边,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赵远舟扶着白初慢慢走到床边坐下,目光落在文潇和白玖身上,轻声叹道:“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我们这个小队经历了太多,真希望能平平安安的,再也不分开。”
白初靠在床边,看着赵远舟,眼中满是坚定:“会的,不管遇到什么,我们都会一起扛过去。就像当初咱们决定组建缉妖司先遣小队时一样,生死与共。只要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死去……”
“文潇的毒……”赵远舟欲言又止,但神色中透露出担心。
“昆仑北地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弱水之地,尸骸遍布。但凡碰上一点……就没有可以解毒的可能。而且,弱水灼心……每次毒发就像一团暗火燃烧心脏一般……”白初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锥子一次又一次扎进自己的心脏,不知道是断尾的疼痛还是对文潇的心疼。
赵远舟看着白初,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初儿,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你畏寒的毛病越来越严重,我看着心疼。”
白初笑了笑,冰凉的双手反握住赵远舟的手:“有你在,我心里踏实。你也是,每次出任务都冲锋在前,我也担心你的安危。”
“文潇似乎有话要跟你说……去吧,我没事,躺会儿就好了。”白初忙将赵远舟推开,赵远舟眼中担心和不舍更甚,但白初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将他推出门外,关上房门。
房门关上后,白初才敢因为锥心的疼痛而大口喘息,冷汗冒出额头,迅速爬满全身。她痛到倒在地上,强撑着自己,运功止痛。但她舍不得缉妖司,舍不得缉妖司小队里的每一个人……可文潇的毒……必须有一个人牺牲。赵远舟不行,卓翼宸也不行……所以,只能是她。
文潇坐在门口等着赵远舟出来,手肘撑着膝盖。师父和她说过,所有浪迹天涯,身在旅途的人,都很孤独。唯一支撑他们的力量,就是有人在等待着他们归去。有人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白姐姐和赵远舟都是这样的人,即使相依,却也孤独。
她想尽自己所能再为他们做点什么,让他们觉得不那么孤独。
赵远舟的身影出现了,远远一笑:“你在等我?”
文潇站起来,也笑着走到赵远舟身边。
“是啊。”
文潇刚想开口,突然轻轻咳嗽起来,然后变得剧烈,嘴角咳出血。赵远舟心惊,立即扶住她。
文潇抹掉嘴角的血迹,淡淡一笑:“我没事,只是看着吓人些,其实没那么难受……”
赵远舟心如刀割,紧紧将文潇搂住。
“别骗我了。初儿都跟我说了……”
白颜赶了过来,神色严肃。
她收到了司徒鸣的传信,信中说天都从几日前出现了瘟疫,已经关闭城门,封城戒严。疫病来势凶猛,天都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文潇听得心里有些沉重:“难道又是妖兽所为?那向王定会给我爹施压。”
白颜眼神担忧地看向文潇:“范瑛大人……失踪了。”
文潇脸上立刻现出了慌张的神色,她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我马上回天都!”
这时,白初打开房门,深呼吸走下来:“别着急,我们七个人一起回去。”
天都,白玖回到了司徒府,刚想进去,就听见司徒鸣的喝止声传来。
“别进来,我中了瘟疫,会传染的!”
“爹!我回来了!你怎么样?!”
司徒鸣听到了白玖的声音,怔了怔,而后声音里又惊又喜,竟有些哭腔。
“小玖?真的是你!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爹想着就算要死,也要在离你近一些的地方。”
“爹,别说傻话,你不会有事的!爹,天都城内,现在是什么情况?”
按照司徒明所说,大约几日前,天都城出现瘟疫,传染速度极快,此刻恐怕是全城的百姓都染上了。此次瘟疫发病急,但并不凶险,目前还没有人病死,症状都是常见的咳嗽、高热还有红疹,源头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年纪与白玖相仿。
得到线索后,卓翼宸和赵远舟立即赶往那户人家,拿到了一个奇怪的香囊。香囊有一股特殊的香气,这个味道弥漫了整个天都,应当就是此次瘟疫的源头。
赵远舟举起香囊,凑近闻了闻,是妖血的味道,而且还是一个他们很熟悉的妖——蜚。
而根据那个病重的孩子所说,这个香囊也是他们的一位老熟人给的。
温宗瑜。
“温宗瑜,又是温宗瑜!咳咳……”白初有些生气。
赵远舟连忙帮她拍背,扶着她坐下。
白初缓了口气跟赵远舟说:“之前我跟你说过,温宗瑜拿了龙鱼公主的凤珠,和你体内的不烬木,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妖,而且根据妖化人的研究进展,他已经摸透了如何将人彻底变成妖化人。而蜚,也是他做出来的。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藏卷馆内,桌上香囊已被打开,香粉被倒在桌面上。
白玖一遍翻着书籍,一边道:“刚刚我给爹服用了我们在灵犀山庄时用的药,但没有用……我研究了这个香囊里的香粉。这里面除了蜚的妖血之外,还有两种来自大荒的草,一种是无条,一种是白芝夷。”
卓翼宸询问:“无条和白芝夷?这又是什么?”
白玖拿起手中的那本《大荒珍草录》,解释道:“无条是用来毒杀老鼠的,人闻久了就会浑身乏力。白芝夷则奇香无比,常常被大荒中的妖兽们用来吸引或标记猎物,同时也有麻痹的作用。这次的瘟疫很明显靠气味散播,白芝夷是关键。”
白玖的眉头紧紧扭在一起,可是要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他还得好好想一想。
观象台,文潇和赵远舟来到此处,牵起手,催动白泽令,两人的白泽印记闪现,木箫上白泽敕令四字也亮起,紧接着,文潇吹奏短箫。赵远舟的手腕上,金色符环显现。他随着文潇的箫声催动符环。很快,从符环中飞出成串的金色小篆文字,笼罩在天都上空。
文潇闭眼再睁眼,已是金瞳。
片刻后,一切恢复正常。
文潇也恢复正常的瞳色,但因催动白泽令,文潇剧烈地咳嗽,很快嘴角渗血。
赵远舟关心:“还好吗?”
文潇点点头:“还撑得住。不过,整个天都并没有查探到任何妖兽的气息,连蜚的妖气也没有。”
赵远舟又想起白初所说的话,心下了然:“那就是了。”
两边都没有进展。白初好一点后进了宫,与向王和陛下周旋。
白玖一脸倦容,独自一人坐在书架前的地上翻书,满地书籍散落。卓翼宸进来时,给白玖带了些吃食。但白玖不肯放下手里的书卷。
“我不饿,我还没找到治疗瘟疫的方法,时间不多了……”
卓翼宸无奈道:“嗯,那我不打扰你了。”
卓翼宸转身想走,白玖有些意外,抬起头。
“小卓大人,你不劝我吃点东西的吗……”
卓翼宸淡淡一笑:“他们的确是让我过来劝你吃东西的,只不过,我能理解你。我知道这个时候任何劝说都没用。”
白玖垂眸:“小卓哥哥,其实,我是觉得有些害怕……”
卓翼宸开玩笑地拿过自己头发上编着的铃铛递给他。
“那给你抓着,和我说说看,为何害怕。”
白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却也特别自然地抓着小卓的铃铛。
“我一直以为是爹爹害了娘亲,所以才离家出走,关于父亲的回忆很少……每次只要我想起他,就会被怨恨淹没……”
卓翼宸认真地听着,而后点了点头:“血缘之爱,深入骨血,岁月和距离,都无法磨灭它的存在,这份爱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唤醒的。”
白玖有些懵懂地看着卓翼宸。
卓翼宸又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喜欢草药的味道吗?其实那是因为我娘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病故了,我对她的记忆也模糊了,但我却记得她身上的药草味。后来每当我闻到草药的味道,就会感觉是母亲还在抱着我。”
白玖吸了吸鼻子:“我懂了,就像我每次喝酪乳就会想起我娘,吃到好吃的就会想到英磊,听到铃铛的声音就会想到卓大人……不过虽然我知道了真相,解除了误会,但还是没能和父亲好好吃上一顿饭,把误会和遗憾,都说开……万一他治不好……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卓翼宸摸了摸白玖的头,笑道:“你要相信自己,能治好的,还有时间。”
“小卓大人,你一定时常想念你父亲和哥哥吧。”
“嗯。我哥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从小,他就对我说,君子担当,志不摧折,我敬佩他们,更想成为他们。”
“卓大人,我也非常敬佩你!我也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卓翼宸打趣他:“那你说说看,我是怎样的人?”
白玖叹气:“至少不是像我一样胆小,只能抓着别人抹额后面的坠子才敢前进的人啊……”
卓翼宸手指抚过头上的抹额,想起哥哥同他说过,抹额是束身自爱,克己慎行。除此之外,男子汉行走于世,还当志不摧折。那时,他也想成为哥哥那样志不摧折的人。
卓翼宸怔了怔,眼圈有些发红,温柔说道:“从小到大,我都想变成哥哥,保护别人。我一直做不到,但你的出现,让我做到了。你让我变成了哥哥。”
白玖小心翼翼:“卓大人,你这么喜欢你的父兄,他们离开的时候,你一定很难过吧,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卓翼宸笑笑:“遇到一个人,她说希望我无忧,不要沉溺悲伤……她陪着我,一起长大,慢慢的,就好了……”
白玖看着卓翼宸,神情变得十分伤感。
“你说的是文姐姐吧?”
卓翼宸点头。
白玖小心翼翼地又问道:“卓大人,你喜欢文姐姐,对么?”
卓翼宸沉默不语。
白玖不解:“你可瞒不过我,我可是很关注小卓大人的,小卓哥你一直都在默默关心着文姐姐。可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也很难解释。
卓翼宸说:“喜欢有很多种。人们喜欢蔷薇,路过的时候夸赞它好香,好美,就摘下来,别在鬓角上,衣襟上,别人看到了,都羡慕不已。你说这是喜欢吗,也是。但还有另一种喜欢,就是每天为它浇水,捉虫,看着它枝繁叶茂,在风中盈盈翩跹,越来越美。”
白玖叹息:“小卓哥,我怎么觉得第二种,比第一种喜欢,还要更加喜欢呢?”
卓翼宸看着白玖:“因为第二种,其实是……”
“是什么?”
卓翼宸想了想,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是很懂。但白姐姐说,我应该正视自己的感情。”
“那我更觉得对不起卓大人了……”
卓翼宸看他:“为什么这样说?”
“为了救我,文姐姐的毒才无法可解——”
卓翼宸打断:“她有怪你吗?”
白玖摇头:“当然没有了,她说不是我的错……”
“那你就要听她的,因为,我小时候,也听她的。”
白玖和卓翼宸对视,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