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文潇一行人走进神庙时，只见英磊留下的那两个金色的字，不见英磊身影。
赵远舟故作夸张地惊讶：“啊，龙鳞被抢了。英磊自己一个人追傲因去了……我们快去救他，抢回龙鳞！”
赵远舟转身就要走，卓翼宸一挥剑，拦在了他身前。
“你有事瞒着我们，龙鳞真的被傲因抢走了吗？”
赵远舟指了指墙上的字，一脸无辜：“小卓大人，何出此言？白墙金字，铁证如山啊。”
“那是因为英磊相信你，他没想到你会骗他。”
“我就说，小卓冰雪聪明，怎么能瞒得过他呢？”白初用胳膊肘点了点赵远舟的胳膊，调侃道。
裴思婧和文潇不明所以。
卓翼宸清楚地看见赵远舟握拳伸出两指捏诀下咒时，将那枚龙鳞握进了他捏法诀的掌心，藏了起来。
卓翼宸又道：“你和离仑对彼此了如指掌，如此简单的法术，怎么可能防住离仑。你是为了防我们，怕我们发现里面没有龙鳞。我原以为，你拿走龙鳞，是不放心英磊看管，怕他怀璧有罪，引火上身，陷入危险。我也就按下不提。但刚才你的反应，明显想误导我们。现在毫不知情的英磊为了个空盒子，追着傲因深入险境，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赵远舟见瞒不过，答得坦诚：“确实是我拿走了龙鳞。”
文潇不解地看着赵远舟：“龙鳞对你无用，你拿来干嘛？”
赵远舟心虚地转过身去，只含糊道：“我自有原因，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英磊是英招的孙子，离仑英招是相识多年的旧友，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接着，赵远舟也不顾卓翼宸的剑，径直地走了出去。
文潇与卓翼宸对视一眼，两人迅速跟上赵远舟，裴思婧和白初则留下等英磊。
一出神庙，赵远舟便立即掐指传信，急匆匆地约见白颜。白初告诉他，昨夜，白初和文潇的额头相贴时，用神识之海探过文潇的身体，确认她已经身中剧毒，而且与离仑中的毒一模一样，他必须尽快见到白颜，搞清楚此事。
白初只知这种类型的毒很像弱水之毒。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据说，它上通天河，贯穿三界，舟船无法在其水面漂浮，飞鸟想要渡过也枉费力气，只有乘坐神龙才有可能抵达彼岸 。弱水之毒，使得水域上方形成空中毒域，鸿雁难以飞过。但她也没有真的见过弱水。所以必须找白颜查清楚这件事情。
“鹅毛不浮，仙佛难渡……一旦沾染一丝一毫，都会丧命，但愿不是吧……”白初在心里叹口气，在神庙之中发呆。
白颜如约出现，她知道赵远舟已查明后，只得坦言，文潇的确身重弱水剧毒，那毒被下在了木萧上，只要文潇发动白泽令，毒便可侵入她的身体，如今毒已侵入心脉，神仙难救。白颜离开的这些日子，试着去寻饕餮，看是否能够净化白泽令上的剧毒，最终无果。
赵远舟思忖这毒是何时何人下的，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也只能是当初离仑抢走神木时，暗中动了手脚。
白颜的话音刚落，目光就落向了赵远舟身后，还有两个人的气息是跟踪赵远舟而来的，但看他似全然没有察觉，许是关心则乱。
赵远舟也回头看，文潇和卓翼宸从暗中走了出来。
卓翼宸急着问白颜：“这毒能解吗？”
白颜坦言：“很难。”
文潇低垂着眼睫：“白颜大人，你为何要瞒着我，不告诉我真相？”
赵远舟替白颜回答：“她怕我们会用龙鳞来救你，而不用来修复云光剑救白玖。”
文潇惨淡地笑着：“我可以理解……身为一个母亲，这么多年来没有尽过做娘的责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当然不想看着儿子出事……”
白颜看向远处，目色怆然。
“不，这都是次要的。我身为神族后人，儿子和天下，我必须选择天下。”
几人更是不解，她做的明明是相悖之事，若白泽神女死了，大荒将会重新动荡不安，两界再次大乱，不得安宁，这叫什么选天下？
白颜继续道：“如果文潇死了，就会有新的白泽神女在人间现世，白泽令自会重新择主。但若是离仑与白玖元神融合，那两界必定动荡，生灵涂炭。我们神木一族，既有生机亦有死气……除了能够让万物复苏，同时还有吸取大地生气，让万物寂灭、寸草不生的能力，若是这种力量被离仑或温宗瑜掌控……”
白颜没有说下去，但文潇也想得到，到时两界所有树木植被都会消亡，没有粮食瓜果，没有花草甘露，天下饥荒，那才是真正的大乱。
卓翼宸不确定白颜说的是真话，还是她为私心找的说辞。白颜坦言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问其他老山神，自有答案。
白颜走到文潇面前，她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文潇。
“我知道你肩负白泽令使命，尽心竭力，可我即便有心，也无力为你做更多。天数使然，每一任白泽神女都是为了救世而死，初代神女为了阻止乘黄为祸大荒而自戕，五百年前，凶兽九足金乌以雷霆之力劈毁了白帝塔与建木神树，当世白泽神女也是以身献祭，与九足金乌同归于尽……你身为白泽神女，命运或许早已注定，这就是你的终点……”
白颜的话，像是对文潇进行了宣判，告诉她此处，就是终点了。
文潇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呢喃：“所以……不是大妖，不是小卓，也不是小玖，而是我……我才是需要牺牲的那个人……”
思南水镇，文潇坐在桥上，望着恢复热闹的思南水镇出神。
深秋要过，进入冬季，夜里寒凉，白初为每人做了一件貂裘。她拿着衣服来到桥上找文潇，为她披上衣服。在她旁边坐下，同她一起看向两岸贩夫走卒，游船花灯，感慨道：“白泽令归位，众妖得到管束，天下也算是短暂的太平。听说喜欢人间的妖，大多都会选择来这里生活，很快，这里应该就会像几十年前一样，人和妖和谐，繁荣热闹。当时婉儿管理严格，赏罚分明，妖兽们乐意用大荒的仙草灵药交换人间的巧物，这里的人们也都包容欢迎。可惜后来崇武营执着于杀尽天下妖兽，挑起两族矛盾……不然现在人间很多地方，也许都能像这里一样和谐。”
文潇眼神有些怀念和伤感。
“嗯，那应该就是所有白泽神女的期望所在吧。”
文潇说完，心口一窒，吐出一口血。
“我本还希望不是的……弱水之毒灼心，你感觉怎么样？”
文潇擦掉嘴角的血迹，笑容有些勉强：“我没事，但……确实有点疼。我设想过自己各种各样的命运，可是却没想到，结局早就注定了……可我还有多事没有做呐……”
文潇哽咽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眸光黯淡。
白初轻轻将文潇的头靠在她的肩头：“龙鳞只有一片……白颜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我不会让你们死的……我会想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是啊，龙鳞只有一片，我是白泽神女，我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
“蝼蚁尚且偷生，想活着，怎么就不是正确的选择了？我是灵佑神女，我可不准你死。”
“这句话你也可以问问赵远舟啊，为什么不想要好好活着？一心寻死的他，所谓何求？”
白初沉默片刻，说道：“愧疚，自责，悲伤压抑在他的心里，日积月累，那层阴霾就会越来越重……”
文潇的眼中映着思南水镇的花灯，她畅想着白初刚刚形容的景象，人妖和谐，繁荣热闹，那正是她期待的世界。
“这不正是我们想要守护的？所期待的吗？也许命运不是天数既定，而是性情使然。心里认定的是非对错，就是我们的命运。”
文潇所追求的，就注定了她会做出的选择，而她的选择，既是她的命运。
白泽神女的命运，不是救世，而是救世付出的代价。
而白初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与戾气为敌，而戾气选择了赵远舟，那她和赵远舟便注定有一个人会死去。
白初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文潇也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只是二人都默契地没有讲话。
一阵沉默过后，文潇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不想苟活，却也无法赴死，而你对生命热情珍惜，却必须牺牲……老天真不公平……难怪白泽令从来都是选择至善至纯之人，只有她们才会自愿为天下牺牲。明明都是凡人，却注定有着近乎神祇一样的落幕……”
“因为，只有至纯至善之人，才甘愿牺牲自己……人性是丑恶的，是自私的，所以白泽神女会被留空好久……但灵佑守护神女……是苍生的神女，她的范围不再是两界……而是六界的和平……所以，这才有我与你相辅相成的说法……”白初说完，闭上眼睛，哼唱着那首大荒的歌谣。
文潇看向白初，眼中泛有泪花，是不舍，是不忍……她静静地听着。
白初的心抽痛，她见惯了许多生离死别，但来缉妖司这一遭，她好像舍不得他们死掉了……
白初耳边传来了纸片被撕裂的声音，文潇手里拿着那张她和赵远舟曾经在缉妖司地牢里签定的契约，契约已被撕成两半，手一扬，纸片随夜风飘远。
白初一怔：“怎么撕了？”
“他以后……不用再保护我了……姐姐，看好他，别让他死了……”文潇好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有话你要亲口和他说。我可不会给你带话……”白初强忍着情绪，眼尾已经染上了红色。
文潇只是望着天空中的明月，缓缓开口：“让他好好活着，不要再背负不属于他的罪恶……”
“你不说我也会告诉他的。”白初拥抱文潇。
卓翼宸独自坐在吊桥前，他倒了两杯酒，自己拿起一杯喝，另一杯，放着。月光把他勾勒出一个落寞的剪影，他抬眼看向同样孤独的月亮，月光清冷。
卓翼宸回想起一次他中毒时的情景，他回缉妖司，刻意避开了文潇，躲进房中。卓翼宸悄悄对镜给自己疗伤，他锁骨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颜色乌黑，毒发时，像滚烫的烙铁贴着肌肤般生疼。他往伤口上抹药，疼痛让他闷哼出声，额上全是冷汗。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卓翼宸慌忙拉上衣服。
中毒的事还是没瞒住文潇。
“怎么才没过几天，又添新伤。”
“小伤而已，没事。”
文潇拿出她带来的药，文潇做过了功课，知道毒发时的感受，帮他涂好药后，又用冰帮他缓解毒发时的疼痛。
文潇开口，语气满是责备，眼中却透着关心。
“勾蛇毒性剧烈，怎么会没事。你干嘛无缘无故去惹它？”
“我听说他有白泽令的线索。”
文潇一愣，叹一口气。
这些小妖怎么可能知道白泽令的下落。”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不会放弃。你的身体越来越弱……”
他担心地看着文潇，低声道:“我不想你有事，我想要你好好活着……”
卓翼宸将杯中酒饮尽，眼神坚定。
他希望文潇平安无事，顺心意而活，一直如此。
“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卓翼宸起身，独自朝黑夜中行去。
济心堂中，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躺在病榻上，小男孩小腿上有一片红疹，痛得他脸色惨白。温宗瑜拿着药膏，正细心替他处理伤口，那特制的膏药涂抹上去，锥心的刺痛便立即削弱了许多。
伤口处理完后，小男孩坐起来，露出为难的神色。
“温大夫……这个药是不是很贵……我娘亲也同样是被妖咬了，但我们没钱医治……我可以跟你再要一点吗……”
“傻孩子，没事，药尽管拿去，不用钱。”
“真的吗？谢谢温大夫，你真是好人……”
看着稚嫩的脸庞，温宗瑜的面色一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你很像我当年收的那个小徒弟，那时他与你差不多大……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小男孩重重地点头。
温宗瑜将方才的药瓶递给小男孩，然后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送给他。
“这是什么？好香啊。”
温宗瑜语重心长：“这是平安福，平时带在身边，它会保护你的。”
小男孩笑颜纯真：“知道啦，我会好好带着的，再也不怕妖怪啦！谢谢温大夫！”
温宗瑜目送小男孩的蹦蹦跳跳的背影消失，神色复杂。
“很快，你们就再也不用害怕妖兽，也不会被他们伤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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