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儿,汝此乃何状?”
见薛蟠形容憔悴,王子腾与看门人一般,惊呼出声。自薛蟠拜师顺遂,仿若时运眷顾,抑或上苍另有安排,近时王子腾颇为顺遂,然亦愈见忙碌。
而薛蟠,于斯时也,埋首苦读,真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朝暮往复,唯于梨香院与上官家往来穿梭,日程满溢,堪称时间调度之能者。
其师亦察其变,上官家虽无薛蟠此般殚精竭虑修习,然课业亦安排精当。故而,对薛蟠所为甚为称许,以为读书之人当如此,“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且不论他事,单言科举之时,于贡院之中,羁留数朝,若无此等吃苦之能,纵有天赋,亦属枉然。古时贡院,迥异于今之考场,洁净、齐整、明亮、适意诸般皆无。饮食起居皆于其间,不得随意行止,乃至起身亦不得挺直身躯。若逢近厕之号舍,或遇雨霖之日,则愈见困窘。且相较富贵之家,寒门子弟处境愈艰。财帛匮乏,典籍难觅,良师难遇……再者,薛蟠根基稍逊,正宜勤勉补阙。
且上官身为三朝元老,于薛蟠及薛家情状洞若观火。彼知薛蟠唯此一途,若不通达,此生休矣。非但要通,尚须速进,否则恐时不我待。本欲督责,未料薛蟠如此自觉,真令其欣慰不已。虽薛蟠改过迁善,天资亦佳,然上官仍忧其为一时之兴,今见其恳切,遂宽心,自不会劝其松解,亦未留意其形神之变。
然王子腾久未睹薛蟠,骤见之下,仿若换了一人,焉能不惊?
“蟠儿,汝缘何消瘦若斯?汝母究竟如何照料汝耶?”王子腾疼惜之余,亦嗔怪薛姨妈。盖因现今薛蟠乃其掌上明珠,亦为四大家族之冀望。彼无子嗣,薛姨妈之子如此卓异,自视为己出。见其受苦,心中焉能无愠?
实言之,四大家族之困,除后继无人外,尚有教育之弊。贾家,贾珠早殇,余者皆碌碌无为。王家,或因无嫡子,王子腾亦未用心,王仁亦非善类。薛家,薛蟠往昔情状,彼自知之甚详。至于史家,除史湘云外,男子几未现于书中。贾家、薛家且不论,王家与史家,若重教育,亦不至于后继无人,纵非英才,守成亦或可及。然实则一事无成。即如王子腾此等兵马大将,见薛蟠之状,亦作此态,无怪王家后辈式微。
薛蟠见状,亦颇无奈,来王府虽欲使王子腾劝诫薛姨妈,然非欲其与己全然相悖。遂徐徐将事由本末道来:“此事非母之过,乃吾读书过勤所致。”
言毕,又将己之修习规划,详述于王子腾。
“母反劝吾勿过劳,竟施美人计,吾……”薛蟠苦笑而摇首。
王子腾闻其言,观其策,神色复杂而视之。论苦辛,兵卒之中,精兵亦苦,然多为草民出身。即勋贵之家,将门子弟虽亦刻苦,然较薛蟠此计,犹有不及。忆及薛蟠往昔情状,一朝幡然悔悟,至于此境,无怪其神色难明。至于薛姨妈之美人计,彼不以为意,盖因男子以功名事业为重,余者皆为末节。
初时嗔怪薛姨妈照料不周,此刻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修习虽重,然亦不可损及体魄。”
王子腾较薛姨妈略胜一筹,盖因知男子立身之要,不可轻忽,然亦劝其勿过劳,善自珍重。
“时不我待,舅父!”薛蟠苦笑,。“四大家族现今之势,恐舅父知之甚详。尤其吾薛家,孤儿寡母,否则何以远避他乡?今有舅父撑持,然冒昧言之,若舅父有失,大祸将至。彼时,薛氏一门与吾,恐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故吾须勤读,且速有所成。唯此,方可操持主动之权。若吾学业有成,依恃恩师,虽不敢妄言诸事顺遂,然至少可得一退路。故,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薛蟠言辞决绝。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此语既出,王子腾豁然起身。如雷贯耳,振聋发聩!虽早知薛蟠天赋不凡,然闻此语,亦难禁心潮涌动。且目下之势,确如薛蟠所言。虽近因上官家而稍缓,然不过治标之策。若薛蟠能速有所成,己则如添羽翼,双管齐下,四大家族虽难言稳固,然压力可减。
“故,还望舅父助吾一臂之力,劝诫母亲。”薛蟠乘势而言。
“诚然,吾亦知往昔所为有失,令母忧劳,今后当改之,且拨冗习武。”薛蟠明悟,欲说动王子腾,徒恃大义无用。盖因未知其学成与身损孰先,故体魄亦须顾念。“身体乃革命之本!”此语不虚!
初时,薛蟠沉醉书海,因神魂强盛,未觉疲态,亦未警觉。然待薛姨妈等觉其异常,百计相扰。薛蟠虽防不胜防,然亦惊觉。诚然,其神魂无虞,然躯壳已现症候。形销骨立为其一,周身酸痛为其二。此乃神魂与躯壳不相匹配之故。若躯壳强健而神魂不足,恰似孩童舞大锤,力难控驭,动辄致乱。而神魂强盛而躯壳羸弱,便如薛蟠此刻,若无旁人提点,恐不自知间损及根本,追悔莫及。故彼既悟,虽迫于外压,仍未改初衷,矢志苦读,冀望早登科第。然亦决意分神强身。
王子腾蹙眉思忖良久,方道:“蟠儿,汝志可嘉,然亦须兼顾安康。吾当助汝,与汝母言说。然汝习武之事,切不可草率,当择良师,悉心习练。”言罢,目光灼灼,满含期许。薛蟠垂首受教,心内感激。
“舅父之恩,蟠儿铭记。待日后功成,必不敢忘。”薛蟠言辞恳切,声透坚定。
彼时,书房静谧无声,唯闻窗外风声瑟瑟,似亦为二人之谋而低语。王子腾步至窗前,负手而立,遥望天际,心忧家族兴衰,亦盼薛蟠能破局而出,为四大家族重铸辉煌。薛蟠则暗自发誓,定不负所望,以学入仕,挽家族于倾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