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阳光正好,却照不进白氏所住背阳的厢房。
安陵容的母亲白明月,穿着素色的布衣,发丝半白,仅用一根木簪挽起,费力地在屋门口就着光线刺绣。
绣线在双手灵巧的的跳动,却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不敢放松手中活计,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心思全部集中到绣工之上,可是手指传来的疼痛,以及身体里那股不断窜起的难过,都提醒着她。
想到即将跋涉千里,前途未卜的女儿,白氏的心头涌起一阵酸楚,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不由轻轻啜泣。
白氏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虽说也曾未嫁人的时候没有被人家欺负过,可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子。
白明月的父母是商户出身,对她极其宠爱,生怕她吃亏受委屈。
而她不孝,在十五岁时,一见钟情安比槐。
那时的安比槐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眉目清秀、气质卓绝,一眼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又看是秀才还机灵,让白明月觉得很喜欢。
于是,她便向家人坦白了心意。
可谁知,家里人听了,却是异常的反对。
白氏的父亲白远山,不但对安比槐的出身极其介怀,更因他是庶子的缘故,觉得他配不上白明月,认为他是个废物。
白远山对女婿的要求,向来是严苛苛刻,安比槐的出身,在他眼里就和一个低贱的奴才差不多,哪会同意让白明月跟着他。
而白氏的娘,却坚决不同意白明月嫁给安比槐。
最后僵持不下,白明月以死相逼,终是被迫妥协了。
成婚之后,两人确实感情很深,安比槐对白明月的心意,也是日月可鉴。
后来有了容儿,想让他开心,她想尽办法,帮安比槐谋得生路,终于让他如愿以偿的做了个八品官员。
可惜,不到六年,她为了帮助谋划官,加上常年绣花累垮了身体,病倒了。
再加上自己的容颜也老化。
安比槐又瞒着她,早些年偷偷纳了妾室,还有了一个女儿,她气不过,便与安比槐大吵大闹了几次,最终,还是拗不过安比槐,选择了隐忍和接受。
直到后面的事......
白明月越想越伤心,眼眶渐渐红润了起来,泪水不停地滑落。
地愿意与人争强斗狠,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尽量忍耐,不想给自己的女儿招惹麻烦。
可是,她越是这样,便觉得心头更愧疚。
“哟,这不是咱们尊贵的夫人吗?大白天的怎么又哭上了?许是知道什么不好的消息,提前在这儿哭丧呢?”梅姨娘尖酸刻薄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身着一身簇新的织花料子,头戴镶嵌珍珠的金步摇,脸上画着精致妆容,一副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样子,手拿着帕子,掩着嘴,笑盈盈地走近。
她身边跟着一个穿着粉绿色裙袄的丫鬟,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生的俏丽灵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像是会说话似的。
我没事,梅姨娘不必挂念。
白明月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没有理会郭姨娘的挑衅,只是默默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但梅姨娘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径直走到白氏身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马上绣完的荷包。
“昨儿夜里,刚跟老爷说我的荷包旧了,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动手做了,看来,夫人的手艺真是好啊!
梅姨娘伸出右手,轻轻捻了捻那枚荷包,满眼都是嫉妒羡慕。
那是给容儿准备的,不是你的。
白明月依然低着头,语调平静。
梅姨娘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夫人这话说的,好像我有什么企图似的,容儿是老爷的嫡长女,但是兰儿也是你的女儿呀!这是不是有点偏心了呢?
不过是一只绣了绣线的破布,你就这么宝贝,若是我有朝一日也能为容儿绣上一件绣线,她一定比现在还高兴吧?
梅姨娘这番话,分明带着浓烈的嘲讽和讽刺。
白明月的手抖了抖。
她本就不善言辞,更别提跟这种伶牙俐齿的女人辩驳,只能沉默不语。
梅姨娘也并不急于继续刺激白明月,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块锦帕,仔细擦着手:
夫人,您可是咱们府中的当家主母,可不能总把自己弄的跟个乞丐似的,这可不行,容易让人觉得是老爷苛待夫人,影响老爷的名声呢!
白明月抬头,看着梅姨娘那张刻薄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想与你吵架。
哎呦喂,您这是怎么说话的,我哪里是在跟您吵架,我分明是关心您嘛!您看您,都瘦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容儿看见了,一定心疼坏了。
梅姨娘笑眯眯地说着,又伸手撩拨了一下额头上的碎发。
白明月垂眸,不再说话。
安陵容“谁让你来的?”
安陵容刚从外面回来,刚踏进屋子里,便听到梅姨娘在这里对自己的娘冷嘲热讽,一把将门推开,大声喝斥着。
梅姨娘吓了一大跳。
这小蹄子,竟然敢用这种态度对自己!
看来是自己太惯着她了。
梅姨娘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冷哼一声,正欲教训安陵容。
却见安陵容冷着脸,缓缓走到白明月的面前,蹲下身子,拉着白明月的手,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见她并没有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问道:
安陵容娘,你没事吧?
没......没事。白明月连忙摇头,心里涌过一股暖流。
安陵容娘,是不是梅姨娘又欺负你了?
哟,还瞪我,竟然连礼数也不懂。梅姨娘冷笑一声,斜睨着她,眼里充满了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