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灯光下,言鹳左右看了一遍,注意到岑望山有些意动,说道:“我观岑道友好像有话要说,可以说明一下你的观点。”
岑望山毫无意外,一早就猜到这老鬼要找他,定是知道自己和羽纛有过接触。
他扭头看向右边,媳妇卫云靖就在身边,并朝他点点头。
岑望山这才答道:“恕我直言,言掌门先前的观点,着实有些异想天开。对付一个根本瞧不起你的对手,回春门别自取其辱了。”
这话澹台炀一可忍不了,拳头一砸扶手,冷声道:“哼,一个败家之犬也敢信口雌黄?我看你是忘记那天的痛了,连老子一枪都接不住,还连累了三名弟子……”
“澹台炀一!”卫云靖怒瞪着他,并释放出强大气息,一下子惊慑住了澹台炀一。
澹台炀一顿时闭嘴,那天在云舒城,差点杀死岑望山,却被她一剑挑飞,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两人曾是同门,他当然了解这女人的脾气,最是护短。
“哎呀,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都没对外出手,怎么自己先打起来了,岂不是被他人笑话吗?”一名暗部长老站出来好言相劝。
“三长老说得不错,两位师弟师妹还请停手。”言鹳说道。
见师兄发言,二人冷哼一声,不再对峙。
坐在最后面的岑峥默默注视着,一言不发,只是瞥了言鹳一眼。当年母亲是假死,都是因为这个家伙。
他又转移视线,在经过头顶一面褐色墙壁时突然停了下来,很快又转了过去。
“这家伙好像知道什么,咱们没被发现吧?”墙壁内侧有块小空间,曾书书等人藏匿于此。
范也给了他一巴掌,“说话不过脑子?有先生在此,哪里能出什么差错。”
曾书书抱头,幽怨地瞪了眼范也,后者一挥手掌,他又谄笑着求饶。
冼予飒靠在墙边,瞄了眼闹腾的两人,无奈一笑。
过了半个时辰,言鹳道出一段过往之事。
在他年幼之际,曾见过一次羽纛,在宗门密地“传送阵大图”横行自如,期间还去往了最重要的终关之地。
那是回春门之所以能修缮上古大阵的秘密所在,至关重要。
言鹳表示那时就记住了那个奇怪的男人,一直到五年前的一晚,他又一次遇见他,还谈了段话。
羽纛说:“你宗门不错,但我很不喜欢,又不能当棋子用,不如毁了。”
说罢他便消失不见,万兽山深处传出惊天巨响,言鹳惊骇地发现大图是数十点传送阵黯淡了,甚至连终关之地也险遭破坏。
“难怪他要对付那个羽纛,原来发生过这种事情,唉,横祸无端,回春门太惨了。那羽纛怎滴如此变态,动不动就灭人家宗门,又无仇怨的。难道……他是神经病?”曾书书胡乱猜疑。
冼予飒笑了,道:“你这么幽默,可以和他认识一下。”
见曾书书跃跃欲试,范也急忙按住他,赔笑道:“不好意思啊先生,我这师侄小时候脑子被门夹过,想法有点奇特,您体谅体谅。”
“没关系,我只是开开玩笑,”冼予飒双手拢袖,温和一笑,道:“毕竟他已经来了,就在你们身后。我没出手救你们,说明他体谅了。”
范也两人同时一惊,闪电般回头,仙姿神朗的羽纛从墙壁里缓缓穿出。
羽纛神情冷漠,打了声响指,整座巫山的时间刹那静止。
他挥了下手指,面前两人弹到两边,两眼直望冼予飒。
这是个不高不矮、面容一般的普通汉子,放在人群中也会很快忘记。
羽纛问:“你有干预我?”
冼予飒答非所问:“守山几个小家伙不容易,你又不是非要不可,何必为难他们?”
“这与你无关,我只问一句,你可会出手?”
“不,山人不救。我一山野村夫,找你也是自保,守山之事我可懒得干预。反正,飞升台就剩不到三十年了,他们也守不了多久……”
守山的本质是一座飞升台,镇压之物乃世间凶煞邪物的老祖宗,近百年来频繁苏醒,隐隐有破关的迹象,羽纛所求便是此物。
他哼道:“那你可错了,有那人在,守得住。”
……
守山卯部。
七彩汪洋出现剧烈震荡,海上波涛汹涌,电闪雷鸣。
阳海殿内。
看着萎靡不振的阳极仙灵花,张小凡皱起眉头,询问老张发生了什么。
“紧要关头,勿要分心。”张倾夜敲了张小凡一手锤。
在精神世界,时间流逝极慢,低层位面的一个月是外界的一天,张小凡修炼一月,境界快突破到玉清六层了。
“这让我如何能安心?老张你快出去看看,要是哪里出了问题,咱可赔不起。”连守护灵都说出了重大事故,张小凡实在放心不下,心里一直在担忧。
“行行行,我去我去,”张倾夜朝外飞去,路上还大声叫道:“担心媳妇就担心媳妇,什么赔不赔的乱七八糟的,我可去你的吧。”
张小凡登时脸一红,“老张你乱说什么。”
张倾夜哼了一声,扭头斜了眼,在消失之前,大声回道:“少给本尊装傻,喜欢小雪琪还不敢承认了是吧!没关系,本尊替你求亲,明儿就娶媳妇!”
张小凡脸上燥个不行,想臭骂老张为老不尊,但他连人影都没了。
……
外界主峰灵气波动频发,气浪如潮席卷十二次峰。
南边金色大门处,那里神光绚烂,磅礴神力不断涌出,战斗异常激烈,双方都在拼命,打出惊天巨响,整片天地都在摇晃。
守峰山底蓦然射出一片血红光芒,群群邪气渗出封印大阵,仿佛巨兽在苏醒,仅是轻轻的鼻息声就是飓风,不间断地撕开神力束缚。
张倾夜在大致了解情况后,又飞回卯峰,将终于突破的张小凡拉了出来,附身之后启动传送阵枢来到主峰。
他开启天眼,快速寻出中心大阵的天引虹光所在,御起噬魂极速靠近。
“嗯?”
张倾夜蓦然抬头,十二道大山粗的异色光柱冲天而起,在无尽星空上组建成一座恢**阵。
“我就说嘛,堂堂仙界遗孤,怎么可能就那点底子。”张倾夜不惊不奇。
张小凡还是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嘴巴张得都能放鸭蛋了。
“奇怪,为何卯部方向法则这般少,似有点后力不足的样子……”法阵一直无法组成,张倾夜有点奇怪,左手掐指狂算。
突然,他好像记起什么,手腕拧转,皮袋现出,从中飞出一把四色折扇。
他发现其上原本存余的部分法则之力少了一丝,寻找法则痕迹,再消耗法则以大神通溯源回流,果然看见一丝黑线直直通往卯峰。
“原来如此,借我之手,减缓法阵成型速度,再自身逍遥游甚至更高的境界压制三位后裔。这之后,守山地界怕真就任你逍遥了。”
“可惜有我在此,你谋算再多亦是无用。”
张倾夜使用缩地成寸,又消耗了大量法则之力,一步来到主阵枢纽。
这里是一方独立的小空间,上下四方都是星空,各种阵纹星罗密布,造诣堪称举世无双。
“张小凡”刚刚来到,目光便被那抹白衣吸引。
她还是那般人间绝色,即便见了多次,张小凡还是会惊讶,世间竟真有这般美丽的女子!
陆雪琪心念微动,也看了过来,望着那人,睫毛与心湖皆微微颤动。
二人彼此对视着,颇有一副脉脉含情的意思(老张中肯地表示)。
此刻这里只有陆雪琪,傲无法先去注意到阵法出现故障,急匆匆离开去修缮了,但已有部分邪气溢出阵外,这些恶气腐蚀力极强,能破坏世间一切事物,非逆天手段不可镇压。
阵法和邪气,傲无法一个人难以应对过来,并且除了阵法,他实在想不到用什么办法除去邪气,只能尽力镇压,法力已经就快要见底了。
这个时候,陆雪琪走出主阵枢纽,天琊出鞘寒光现。
剑气化作万千雷霆,一一落下!
所有恶气在接触到雷光那一刻,通通化成灰烟,扩散逐渐被控制住了。
傲无法惊讶万分。
很难相信一个境界远远不及自己的女子,居然做到了他们、包括上古各位祖主都难以完成的事情!
但他并不知道的是,陆雪琪有剑名天琊,其中更是孕有神灵。
傲无法算是服了,难怪姐姐说——陆姐姐可谓千古奇才,我敢肯定,她将来一定非同凡响!
天外一处,在小天地与外界的间隔空间内,青年羽纛在密集如雨的剑光中行动自如。
面对傲璇霄的霸道战法,应对起来非常轻松,好像散步一般。
傲长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足足动用了三百次信物,浑身神力所剩无几,却连对方一根毫毛都未碰到。
傲璇霄在旁边说道:“这个人真是个怪物,肉身和元神半点伤不到,还一直在戏耍我们,实在欺人太甚!”
突然,守山内的阵法波动令两人大骇。
“怎么了,封印要破了吗?!”
“不可能,明明还能撑三十年才对,那可飞升台呀!”
两人彻底慌了,别看有几百甚至上千岁的道龄,可实际上是沉睡了那么久,大部分时间都没有意识,心性仍是封印前的孩童心性,没有经历过多少风雨,面对灾难竟一时难以做出判断。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青年羽纛嗤笑一声,看着远处破开的大幕缺口,若非有那不正常的地难六变杀阵,他早就杀了二人冲入山中。
当知道那山底下的东西要出来时,他登时大喜,狂笑道:“哈哈哈,到底是我快你一步!今日之后,我将超越主身,你再也别想威胁到我!”
说罢他的气息终于不再隐藏,显露而出。
逍遥仙人更上层楼,与天同寿不朽之躯。
足足高出傲氏三人两个大境界!
地难级别的杀阵,不够看的。
青年羽纛大笑不已,脚踏虚空,步步朝缺口逼近。
杀阵应激而发,三千六百多道神纹锁链顷刻飞出,刹那聚成一个小天地,将青年羽纛锁死其中。
天空中划过一条五爪雷龙,显化出一座漆黑而巨大的雷云漩涡,惊涛骇浪,湮灭所有。
傲长空和傲璇霄退走门内,神情凝重,注视着天上即将倾下的天劫。
锵!
只是一切都还没开始,就被青年羽纛全力一剑,斩灭了所有。
“怎、怎么会……”傲璇霄难以置信,能轻易杀死仙人的杀阵竟被那人一剑斩了。
恐怖气息将二人冲散,纷纷坠落山门悬空石台之上,失去了反抗能力。
“呵呵,不过如此,三只尘世行的凡人,何德何能享有飞升台福泽?”青年羽纛厌恶这些靠祖上吃饭的家伙。
正要一举拿下他们,青年羽纛却突然猛咳一大口鲜血,至高境界极速跌落,一路跌至尘世行。
“为何这次突破时长这么短?是主身那个浑蛋……不行,我不能输!”青年羽纛脸上一狠,强行拖动躯体朝山门靠去。
傲长空等人皆已无力反抗,正是猎杀的大好时机。
突然,他额前骤然刺痛起来,紧急扭动头颅,一丝极细寒光穿了过去,飞进背后空间,炸毁大面积虚空。
青年羽纛停在半空,看着背后心有余悸,转头发现小天地内出现一名白衣女子,正踏云而来。
十二道冲霄金光形成一片璀璨,登山天梯高高升起,在云端构建出一座由五彩仙金打造而成的登天大道,陆雪琪背负天琊,如同仙子下凡一步一步走落人间。
“如此强劲的剑气,气息比我只强不弱,她究竟是谁?”青年羽纛暗自思付,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不可力敌。
他转身便跑,即便心有不甘,但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张小凡”在主阵内室,注视着上面的山水画卷,手指轻触神纹光壁,沉声道:“逃得掉吗?”
山门骤然关闭,把青年羽纛留在了这里,后者怒不可遏,一拳重重砸落山门,但山门却丝毫不动。
“陆师姐。”
“明白,我会尽力。”
陆雪琪走到傲长空他们身边,将他们护在身后,同时拔剑出鞘。
翁!
铮铮剑鸣回荡天地,剑峰一点寒芒凝聚,万千剑意汇聚于此。
狂暴剑光迸溅,深蓝神力震动九天,在面前开出一道绝对光滑的轨迹,生生锁住另一端的青年羽纛。
石台足有一里大,山门处由一道桥梁连接着。
青年羽纛此时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拄着剑柄,双脚无力,再无一丝力气与之抗衡。
望着远方的煌煌剑光,他惨然一笑,道:“这便是,有靠山、有背景的好处吗?一个才刚刚起步的修行者,还是个黄毛丫头,靠着一把仙剑,便可置我于死地。”
他不甘、不忿、不屈!
凭什么他要做别人的傀儡,他自己也有自由、也有生活。
八百年散修苦修,只为这一刻呀!
“哈哈哈,放他妈个狗屁,老子活了八百年,岂能在此陨落!?”
青年羽纛放声大笑,所有不甘与愤怒汇于一心。
只见他神力迸发出脉,冲破窍穴,浑身都沾染了一层血气,周围升起一阵黑雾。
陆雪琪没有言语,只是将右手剑换成左手剑,天琊也敛去了万丈光芒。
“好像有点不对劲。”傲璇霄躲在后面说道。
“放心吧,会有人解决问题的。”陆雪琪道。
砰!
青年羽纛怒锤地面,身上血气极速飙升,仿佛火焰般燃烧。
“哼,邪魔歪道!”陆雪琪冷哼一声,右手手掌划过剑身,下一刻,凌利剑光从剑尖暴射而出。
剑光闪过,青年羽纛的胸口瞬间被击穿,大量鲜血喷涌而出。
但他不仅没有死去,反而冲着三人微微一笑。
傲长空蓦然回首,内心惊悚,“他的目标不是咱们,是封印阵!”
果不其然,石台上的青年羽纛身体化成千百羽毛,消散人间。而在守山前方,却又出现了一个青年羽纛。
只见他全身破裂,无数血煞之气从里面冲出。
可正当他想一头砸落山下云海之时,骤然间,张倾夜出手了。
主阵落下一束杀力绝强的光柱,一下洞穿了青年羽纛的头颅,连同元神也一并崩碎。
“怎么会,阵法明明……”青年羽纛痛彻心扉,一切成败,转头成空。
他很自大地以为四色折扇上那点小手段能瞒天过海,殊不知人外有人。
张倾夜虽暂时看不出来蹊跷,却能在发生事故时第一时间解决,毕竟这些小儿科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
“终于,解决了!”张小凡长舒一口气。
但张倾夜仍紧锁眉头。
青年羽纛妄想靠自爆,冲破封印进入大阵,被杀后却无反应了,这是为何?
“还有后手。”
“什么!?”
张小凡先是微愣,后紧张起来,眼睛紧紧盯着画卷。
青年羽纛在元神溃散之际,一粒芥子心神飞出识海,化成少年羽纛,眼神怜悯地看着奄奄一息的他。
“分身就是分身,永远先我一步归西,反正你也没救了,再帮我最后一把吧。”芥子心神入主其中,立即爆发出逍遥游境界的气息。
从外归来的傲璇霄悚然一震,大惊道:“他还没死!?”
陆雪琪上前将她护至身后,握着长剑,望着那个残破身影,轻轻蹙眉。
青年羽纛僵直半响,随即冲下云海,无视所有攻击,在身体破灭之前,芥子心神跳出识海,成功进入大阵。
……
巫山。
羽纛突然大笑起来。
一旁闭目养神的冼予飒转头望去。
“成了?”
“你觉得呢?”
那就是成了。
知道答案后,冼予飒起身伸了下腰,随手撤去羽纛的时间禁制,划开虚空遁了进去,并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那便等你来摘我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