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城的夏天总是潮湿黏腻,空气里是消散不去的霉味,晾了好几天的衣服依然潮哒哒的挂在杆子上。我走过去摸了摸,失望的叹了口气,又蜷缩回小小的沙发里。
马嘉祺从厨房出来,端着两碗面,属于我的那碗卧了一个荷包蛋。两个人围在矮桌前吃饭,高高矮矮的雾气晃花了人的眼。我喜欢在吃饭时放电影,其实大多数时候我并不太注意电视内容,只是想听主人公念台词,马嘉祺说我好怪,我冲他翻白眼,他笑着拍我丑照,我起身去夺手机,我们围着桌子乱跑,吵吵闹闹的吃完了一顿饭。
窗外的雨下的没完没了,淅淅沥沥的吵的人心慌,马嘉祺不喜欢下雨天,明明读书时并不讨厌。
他听了我的疑惑笑着过来刮我的鼻头,说我真是不记事,好吧,我应该可以猜到一些。
我身体不是很好,刚来蓝城的时候一下雨就生病,潮湿的出租屋让我频繁长湿疹,马嘉祺那时候天天抱着我哭,我蔫蔫的靠在他怀里笑话他,说他是爱哭鬼,他拧着眉毛说:“陈夏,这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他言语间一滴泪滑落,砸进了我的发间,我就笑不出来了。
刚来蓝城的第一年,我们两个真的落魄到了极点,还得掏出为数不多的钱给我治病,我大半夜发烧烧得迷迷糊糊,还能抽出点精力去逗马嘉祺笑,以至于他现在天天拿这个挖苦我:“某些人真是好精力啊,自己都病成那个样子了,还笑得出来。”话说的刻薄,但我知道他爱我,这个世界上,只剩马嘉祺还爱我。
书上说,每一个和你朝夕相处的人离开,都会带走一部分的你。我想,如果有天马嘉祺离开我,剩下的那部分到底还是不是我。
吃过饭马嘉祺就要去工作了。他在一家巷子口的酒吧当驻唱歌手,老板是个退伍军人,听说之前是个文艺兵,爱喝个小酒,听个民谣,索性就把家里的存款拿出来开了个小酒吧。
马嘉祺走后我蜷在老旧的布艺沙发上,抱着这个家里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一台老式笔记本电脑。这是马嘉祺拿第一份工资在二手网上淘的,机子很旧了,时常会卡住,但这已经是二十二岁的他能给我最好的东西。
我刚来蓝城时,立志要做个自由作家,怀抱着年轻人的朴素作家梦,我开始频繁的向各个报社投稿,但退回来的居多。时间的确自由,但收入离职业一词,还差得多,哪怕再加上马嘉祺的工资,也只能勉强支付生活。
二十三岁的我还是向现实低头了,去了一家小出版社当编辑,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忙里偷闲的写写小说故事,但依然激不起什么水花。
我坐在沙发上写了不知道多久,脑子变得昏昏沉沉的,窗外的雨声吵的人心烦意乱。我索性收拾了一下,准备去酒吧找马嘉祺。
酒吧离得不远,就开在后巷口,拐了几个弯就到了。现在是晚上八点,酒吧里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我有些局促不安,小心翼翼的朝里张望。
马嘉祺不愿意带我来这里,我对烟味很敏感,小时候出了点意外,导致肺上有点问题,这里浓重的烟味对我身体不好。
这时从人群中冲出来个倩丽的身影,拽住我就往后台休息室走。
阿雅哎呀,你来了就打电话和我说呀,傻傻的等在外面吸二手烟,对你身体不好,知道吗?
陈夏知道啦,我保证下次不会啦!
阿雅是我和马嘉祺的共同好友,是我们来蓝城的第一年认识的,后面阴差阳错的又在酒吧相遇了,才得知对方有一个三人乐队,玩乐队的人大都相信缘分,索性邀请马嘉祺做了乐队主唱,一行人在这个偏僻的酒吧里轰轰烈烈的燃烧青春。
阿雅他们的乐队名字也很好听,叫路过四季,是阿默起的,我起初听到是讶异的,毕竟这么温暖浪漫的名字实在不像是阿默那样沉默寡言的人起的。阿雅听着也只是耸耸肩,并不过多言语,这话题就算翻了篇。
马嘉祺在后台试吉他,已经是青年的他依然清瘦挺拔,我忽然感到有些恍惚,仿佛有又到了那个十七岁陪我坐在屋顶上过生日,给我弹吉他的少年,眉眼淡淡,唇边勾着一抹笑意,像一束迎风而开的铃兰。
马嘉祺注意到我来了,有些嗔怪的把我拉过去,小心的替我整理乱糟糟的刘海。
马嘉祺夏夏怎么来了?今天天好冷,有没有穿毛衣?
陈夏穿啦,我穿的可暖和了,别担心!我太无聊了,想来听你唱歌。
马嘉祺温柔的把吻印在我的额头,牵着我坐到沙发上,给我弹吉他听,我们不时的对视,享受这得来不易的闲暇时光。
第一波歌手唱完了,该到他们乐队上场了。我和其他人一样坐在台下,静静聆听台上马嘉祺干净清澈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来到了马嘉祺的演唱会,成了台下的万分之一,离他好远好远,我忽然很想哭,他就想童年时看到的漂亮风筝,过了那个时间便不能再拥有。
是啊,他是那么好的人。
马嘉祺感谢大家的到来,最后为大家送上一首歌,也是我爱人最喜欢的一首,希望大家能喜欢
他说,爱人。
我在台下一帧一帧的看着台上的人,他唱:“她没有烟火绚丽,也不像鸟儿会迁徙。”
是何璐的《让她降落》,我最喜欢的歌。台上的青年单薄清瘦,像垮了半个世纪才匆匆赶到的说书人,和嘈杂的酒吧、狭小的出租屋格格不入。
他唱:“如果你能能让她降落,天空如自由无尽头。”在马嘉祺的歌里,我成了那只风筝,他是等待我降落的诗人。
一曲结束,青年睁开了眼睛,眼睛眯起在眼角堆起褶皱,像两条游过来欲吻的鱼。
我不到什么时候退到了人群中最角落的地方,望着台上泪流满面,仿佛真的成了歌里断线的风筝,飘飘摇摇到了人群,等着台上的马嘉祺捡起我。
台下掌声雷鸣,台上灯光闪烁,听不见我眼泪的声音。
马嘉祺,你会越飞越高的。
哪怕未来没有我,也祝你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