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衣怒马李门主X章台杨柳乔美人
清淡逸群李神医X风华绝代乔女侠
湿冷的石壁渗着青苔,浮动着腐叶般的霉味,令人作呕。婉娩的衣襟早已被乱石棱角划破,蜷缩着撞向岩壁时,肩胛骨磕在凸起的棱角上,痛得她闷哼一声——她被阿柔所谓的情郎以香灰粉偷袭,诱发喘疾,毫无无反抗之力,生生被擒来此地。
“是她逼我的,我就看看,谁不贪恋这把天下第一的宝剑”沙弥虽着僧袍,却没有半点出家人该有的慈悲为怀,反倒一副蛇蝎心肠,视人命如草芥。
婉娩被喘症折磨的上气不接下气,语调听来轻微短促,可依旧不屈不挠“懦夫...…连承认贪念都要借佛门袈裟。”
佛珠“啪嗒”断裂,十八颗檀木珠子硕硕滚落,对方随即恼羞成怒,大喝“贱人!”僧袍下摆扬起时,露出半截绣着暗纹的中衣——哪里是什么出家人,分明是江湖上悬赏的盗匪打扮。
“小娘子这双芊芊玉手,剁下来喂狗倒是可惜了。”眼中狠厉闪烁,浑浊不净,势要把她剥皮抽筋,拆骨入腹才肯罢休,恍如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婉娩行走江湖多年,也被惊吓的不轻。
饶是到了如此生死攸关的地步,也不曾开口求饶,就像一朵在狂风中傲然挺立的兰花,女子也合该有自己的傲骨。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利刃刺入肉体的闷响,窃贼瞪大了双眼,脸上的凶光瞬间消散。他的身体晃了晃,缓缓瘫倒在地,鲜血在身下蔓延开来,洇红了冰冷的地面。
莲花十年不曾动过旁人半根手指头,今日为了她乔婉娩不惜破戒,眼角眉梢泛起杀意腾腾,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修罗,冷峻而决绝。
她下意识地回头,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是相夷,是她魂牵梦绕了十年的人。
那人大步流星奔至她身旁,单膝半蹲,怕情绪外露的太过明显,于是强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询问着婉娩的状况“乔姑娘,你可有受伤?”
婉娩假意不知其身份“先生为何在此”,莲花被她那锐利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赶忙避开女子灼热视线,支吾着解释“路过此处,碰巧听见动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破绽百出。
婉娩屏息静听,不免黯然神伤,相夷啊相夷,这又是何故呢,既不愿相认,为何又要不顾一切奋力营救,扯的谎又遗漏百出。
她心有余悸地轻抚胸口,试图平复因激动而紊乱的呼吸“先生不顾危险来救我,此大恩,婉娩铭记”莲花边回应着她的感谢,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甚至连裙摆处残留的麻绳也不忘仔细处理。
瞧阿娩除喘症外再无异样,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得以撂下,那双波澜不惊的明眸不可控起来,开始溢出思思点点爱意,却在目光触及其腕间玉镯时,乍然黯淡无光。
他认得,这是肖家祖传之物——青鸾玉镯,和破军上的碧玉雕花是一对,是肖紫衿留给他未来娘子的,曾几何时,他还打趣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阿娩心软,并非铁石心肠之人,紫衿这般坚持不懈地追求,水滴石穿,或许终有了结果。如此想来,他们大喜之日应该不远了,他盼着阿娩良人为伴,锦绣余生。
她唇角含着极浅的笑,喃喃自语“狠磕一下,我还怕磕坏了,还好没事”说着话,反复摩挲着镯身上浅刻的缠枝莲纹,像是在安抚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莲花明知不该出声,可眼瞅阿娩爱若珍宝,喉头滚动之下,终究按耐不住“乔姑娘对这玉镯,倒是上心得很。”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忙又补上一笑,可那笑意却比案上冷茶更显涩滞。
“先生识得这个?实不相瞒,这是相夷替我备下的生辰贺礼,所以这才格外爱惜,日日不离,只可惜——”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含情脉脉的双眼望向装作不知的李先生,欲言又止,最终转移了话题。
李莲花被这当头一棒槌,砸的哑然沉默,这玉镯竟是紫衿诓骗阿娩吗?面不改色如他,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似笑非笑搭腔“还真是有心啊”是啊,紫衿真是有心了,为了阿娩竟做到如此地步,不惜将家传祖物冠以相夷之名相送,他李莲花在这方面自惭形秽,怎能与之相较。
“阿娩得君爱护,相随相伴几载,永刻于心,知君胸怀广大,令阿娩敬仰、骄傲,又叫阿娩惶恐。君爱江湖喧嚣,爱武林至高,阿娩只能紧紧跟随君身后,疲惫不堪。君终如日光之芒,何其耀眼夺目,然,谁人又可一直仰视日光。阿娩心倦,敬君,却无法再伴君同行,无法再爱君如故,以此信与君诀别,永祝君身长健岁无忧,还却平生所愿”
年少不谙世事,为此诀别伤怀,怨她薄情冷性,后了悟开明,方知情字何辜——枝头黄叶,非一日霜降;寸寸芳心,实累年成霜。
他亦步亦趋,稳稳搀扶弱质纤纤女子前行,内疚爱意萦绕身心,千言万语道不尽——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咳——咳”这绝非是她的故意作态,而是旧日喘症如附骨之疽。
她的病情竟已恶化至此?后骤然忆起那老和尚的话“她旧疾难捱”整颗心脏揪着疼,却只能隐忍不发。
婉娩只觉脚下虚浮,一个没稳住身形,踉跄着跌坐在石阶上。病症几乎完全剥夺了她的语言能力,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唯有喉间发出濒死的嘶鸣。
莲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内心深处的焦虑让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最终,再也顾不上避嫌“阿娩,你怎么样了?”这个藏在心底千遍万遍的称呼,终究还是冲破了他日日演练的疏离,无论他如何避让嘴硬,阿娩总能让他缴械投降。
骤然闻此称谓,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壁垒,婉娩眼如水杏的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她试图遏制住那急促频繁的喘息,却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林寒洞幽,夜色如水般清冷,簇簇火焰轻盈跃动,仿佛在跳着一曲无声的舞蹈,引人遐想。光芒在暗夜中缓缓蔓延,与袅袅升起的青烟交织成一幅神秘而美丽的画卷。
婉娩蜷缩在洞穴一隅,满面玉惨花愁,苍白似一碰就碎的名贵瓷器,眼尾潸然红通,眸底雾气弥漫,好似涟漪欲滴,“相夷”她声线陡然,战战兢兢试探唤他。
婉娩也分不清谁是谁了,恍惚不已,庄周梦蝶也好故作不识也罢。此二字于婉娩听来,掷地有声,将她十年苦心擂造的宝塔,摧毁的彻彻底底。她也不过只是芸芸众生里的普通女子,外壳只是抹保护色罢了,伪装的再完美,遇到与之相关人事物仅仅需一念间,便会全盘崩塌,再无拾掇的可能。
婉娩霍然攀上他臂膀,紧拽着不肯撒手,声音带着哭腔,翘首以盼“相夷你来了——你今天肯跟我说话了吗”因希冀从而默不作声,莲花在那一瞬显得迟疑而木然,下意识回避她痴缠目光。
很讥讽吧,他生平最见不得的就是美人垂泪,尤其是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位,怎么如今好像他总让她伤心欲绝,明明从前阿娩不是这般爱落泪的性子啊。
她终究还是没等到,自顾自作答“还是不可以”刹那见变得眼中无神,满是落寞。乔婉娩就像鸟兽,自断双翼,且甘之如饴。
自嘲地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恨我,咳咳——咳”垂眼再抬眸间,晶莹泪珠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珍珠断线般不停歇,凄婉悲心。
磐石如他李莲花,也招架不住毫分,悲从心起,嗓音是微不可查的暗哑“乔姑娘,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不要走,我不要回去——相夷不要走”婉娩啜泣泣诉,猛然起身,双手紧紧抓住李莲花宽大的衣袖下的臂膀,昂首摇头如同拨浪鼓般。
莲花心如明镜,知道与阿娩之间的缘分早已难以为继。昔年爱人泪眼婆娑朦胧,近乎期盼能在浮生梦境里暂得永久,可那终究是空话,是镜花水月。
“相夷,你还记不记得这里,那个时候,你又一句话不说,跑去和什么谷主比试,我又担心又生气,让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潸然泪下。
他微微低下头,眼底也不知不觉悄然爬上绯色,满是愧疚“所以我挖了这个地道来见你,那个时候总想让你高兴一些,可你又总怪我不懂你,而我呢,一心也只想着四顾门,却也忽略了你的感受”曾经年少轻狂,总以为江湖的荣耀与地位才是最重要的,却在不经意间,伤了眼前人的心。
她听到了十年前最为渴望的话语,什么海誓山盟,重诺千金,都比不过这番话的分量。泪水混着笑叹“你—你怎么明白的这么晚”悲咽难鸣,哀思如潮水裹挟席卷开来。
眼前人清俊尔雅,玉质金相,触感让她既茫然陌生又熟苒可亲“已经晚了相夷,我找不到你,也等不到你,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对莲花莫不是一种自制力的考验啊,字字句句锥心刺骨,一股脑往他心口扎刀子,千疮百孔、鲜血淋漓,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明明他和阿娩差一点就可以白头偕老了,棋差一着,满盘皆落索。
人啊都是这样,好不容易到了懂得珍惜的年纪,偏天各一方花开两处。不能再让这傻姑娘,苦苦沉沦,深陷泥潭,已是到了不得不放弃的关头。既阿娩意志不愿自渡,那便让李莲花来助她历劫,渡过这横跨十年沟壑的生死劫难。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不仔细听定是发现不了,略微伴些哽咽“阿娩忘了吧,过你该有的幸福日子”每个字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在两人的心上划下深深的伤痕,那是一种痛彻心扉却又不得不为的抉择。
她抿紧嘴唇,试图阻止那如决堤般的泪水,可它们还是无声地滑落,打湿了她的脸颊,鎏金耳坠随她摆首摇曳“紫衿也常这样劝我,其实我知道等不到你的,可我就是想再等等,我等着你,这世上就多一个人认为你还活着,那也许你就多一点活着回来的可能”十年的等待,其中的心酸与煎熬,此刻都化作了这字字泣血的倾诉。
“相夷,我对不起你,我也辜负了紫衿的真心,对不起他,咳”她撑不下去了,方才所言已经耗光了她的残余气力。
“啪嗒”一行清泪,沾湿了他的素衣袖口。
微弱的光线洒在女子面庞——泪痕斑斑,干涸在如玉般的肌肤上,一头墨黑鬓发凌乱不堪,还沾染了些尘土污泥,可即便如此,依旧美得让人心疼。
莲花心乱了,从前都是他满身狼藉战胜归来,阿娩替她束发戴冠,可如今,他满心愧疚,自觉已不配拥有这份深情———那就再和阿娩独处一会儿,就一会儿,然后就将她平平安安交给紫衿,照料往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