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开始着手瑞恩·罗恰德公司的转型,思考古董交易与私人收藏。他把视线放的很长,把文物的出土与国宝外流分的极为细致,系统的设置恒温恒湿,真空隔绝的保险体系力求最大程度还原保存古董文物。
祖辈们留下的东西终究也要随时代的发展才能不被隐没。
未现世的国宝也绝不允许以任何方式踏出国土。
解雨臣日日奔波操劳,一边管着公司,一边又调查着老九门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时常感到力不从心,也会整宿整宿睡不了觉。北京近来新起了一批摸金贼,同行竞争同样虎视眈眈,他是在撬动整个商业帝国,他这个解当家不知道有多少豺狼虎豹在背后盯着。
春末的时候,解雨臣在霍秀秀口中听到了黑眼镜的消息。他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了,一瞬间竟然有点恍惚,觉得他们好像好久不见了,又觉得他们没有相见的必要。
黑眼镜租了霍家的铺子,严格来说是租了个四合院来卖眼镜。解雨臣听到后觉得好笑,问霍秀秀,“他是没钱了吗?出场费不是挺高的。”霍秀秀就撇撇嘴说,“谁知道啊,奶奶说他做事一直莫名其妙的。”
解雨臣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烦心事太多了,或许是别的什么理由,总之,他鬼使神差的又踏入了那个四合院。
黑眼镜像模像样的给铺子弄了个牌匾横在门上,倒真像个卖眼镜的。
黑眼镜见解雨臣来,笑着打趣道,“老板来光顾我的生意吗?”
他身后是满树的海棠花,春天的风很软,吹过去有花瓣轻飘飘的落下。
海棠花的花期到了。
解雨臣说,“四阿公亏待你了?”
黑眼镜大笑,“我这不是想给解当家遮遮黑眼圈吗。”他说着还抬手指指解雨臣发青的眼袋。
解雨臣低头摆弄他放在桌上的墨镜,淡淡的开口,“这副吧。”
黑眼镜说,“这个我戴过。很贵的。”他语气戏谑,还带点玩笑的意味。
解雨臣不看他,依旧说,“这副,开价。”
黑眼镜说,“我说了很贵的。”他轻轻叹了口气,“解当家送我一个笑吧。”
解雨臣拿墨镜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抬头眼神正对上笑靥如花的黑眼镜,他很快别开脸,似乎有点无奈,淡淡的说,“解家人喜不外露。”
黑眼镜闻言大笑,“解雨臣,你怎么总是那么一本正经。”他说着还不忘看看解雨臣手中的墨镜,“送你了。老板记得常来光顾我的生意。”
黑眼镜笑的很开心。
这次是开心的吧。解雨臣想。
夕阳划过地平线,解雨臣朝着晚霞的方向走去。
解雨臣还是很忙,黑眼镜依旧很少回北京,他四处接活,一下地就是几个月几个月的不出现,他那个眼镜铺子,比起赚钱更像一个摆设。霍秀秀说,黑眼镜总是不交房租,他们谁都找不到他。
解雨臣的失眠很严重,常常必须借助安眠药才能入睡,他有时会见到黑眼镜坐在路边喝啤酒,有时他会坐下和他喝一瓶,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坐着。他们好像熟了很多,因为解雨臣再也没叫过他先生。他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心理,解雨臣想,或许是因为他不是初见他的那个稚嫩的少当家了,他们之间不再应该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
黑眼镜有时会突然出现在解雨臣身边,他总是神出鬼没。只要他一出现,被解雨臣弄紧绷的气氛就会变得轻松起来,解家的伙计都很喜欢他,总是爷长爷短的叫他。只是他不常出现,大多数时候解雨臣还是会一本正经的训诫家里的伙计,伙计们总想偷偷给黑眼镜报信,这时候解雨臣就会眼神冷冷的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们爷下地了,想找他可是要自己先变成孤魂野鬼的。”
解雨臣忙,黑眼镜也从没闲着。他很厉害,好像下地总是轻轻松松。可是有一次,黑眼镜却带着很重的伤回到北京,解家的伙计急急忙忙去告诉解雨臣。解雨臣看见他时他的手指竟然还在滴血。解雨臣没理睬黑眼镜的各种玩笑,什么都没说就让伙计安排他去医院。
解雨臣觉得有点无奈,对他说,“手上估计会留疤。”黑眼镜不在乎的笑着说,“男人的勋章。”
私人医院晚上没有那么闹哄哄,家里的伙计陪着黑眼镜去包扎,解雨臣叫来了一位女医生,他喊她梁医生,名字应该叫梁烟烟。
不过解雨臣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真名,他也不太在意。梁烟烟是个很奇怪的人,身上似乎背负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是医生,是化妆师,或许还是别的什么。她经常帮九门的人动脸,自己似乎也经常换脸,知道不少乱七八糟,神神鬼鬼的东西。北京大概只是她的暂留点,她不会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停留。这种人,有能力有魄力,但对解雨臣的用处不大,他没有兴趣关注太多。
梁烟烟见到黑眼镜的时候,他浑身是伤,戴着个大墨镜,像黑社会老大,她觉得好玩,视线还在解雨臣身上游离了一会儿。黑眼镜竟然还有心思跟解雨臣开玩笑。
她看了看黑眼镜的手指,皮开肉绽,啧了一声,对解雨臣说,“强行加班是要付双倍工资的,解老板。”
解雨臣说,“我什么时候拖欠过工资。”他又补充,“他不是我的员工。”
梁烟烟无所谓的开口,“我说我自己。”她说,“我的加班费。”
解雨臣没什么情绪的说,“我会给你安排夜宵。”
梁烟烟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屠颠说你今天会过来,我没想到是这么晚。”
解雨臣点点头,“过来拿个东西。”他说,“我记得他经常晚上值班。”
“嗯哼。”梁烟烟瞧了一眼解雨臣,又补充了一句,“应该在等你吧。”
解雨臣看了看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黑眼镜,边起身边对他说,“伙计在外面,你有事可以叫他们。”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解雨臣出门前听见黑眼镜问梁烟烟,“他一直这样吗?”
梁烟烟就说,“什么样?阴晴不定的老板和被迫加班的员工的样子。”
解雨臣推开屠颠办公室的门时,他正抬头笑着看他,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模样。解雨臣不太在乎的说,“你看起来很闲。需要我向医院反应给你增加工作量吗。”
屠颠笑着说,“你不也很闲。”
他这话说的似乎意有所指,但解雨臣没接他的话,直接问他,“我的药。”
屠颠就把桌上的安眠药向解雨臣推过去,眼中含笑的看着解雨臣说,“小时候你一直是我的偶像呢。”
解雨臣拿过面前的药,看了一眼然后往兜里塞,这才开口对他说,“我对当别人的偶像一直没有兴趣。”
屠颠不说话,意味深长的看着解雨臣。
解雨臣说,“你可以回家看看长辈。”
“你是说你的解家吗?”他笑了笑,“你要说多少次?又要听我回答多少次。”
解雨臣没说话,屠颠总是这样,他不太愿意跟他争论这些。屠颠就继续说,“你跟他很亲近。”
解雨臣淡淡的开口,语气无波无澜,“没有。你倒是很关注我。”
屠颠看起来不太相信解雨臣的话,但他也不太在意,悠悠的开口说,“这句话你也要每次都听一遍吗?”他说,“我会一直公关你嘛。”
他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还冲解雨臣挑挑眉。
屠颠的逐客令很明显,解雨臣本来也没有多做逗留的意思,转过身抬脚向外走,身后传来屠颠似笑非笑的声音,“他的眼睛可不太好呢。会善终吗。”解雨臣心头一颤,但脚步依旧不急不缓,看不出任何异样。
屠颠依旧在笑,笑的解雨臣有点心烦。
他出了门,却发现黑眼镜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外面了。看见解雨臣出来他还戏谑的冲他笑着说,“这个医生可不怎么友好。”
解雨臣知道他说的是屠颠,语气淡淡的开口,“能治病就行。”
黑眼镜依旧笑,那表情就像在说,是吗?我可没看出来他会治病。
解雨臣感到有点好笑,语气有点无奈的说,“我刚救了你,你确定这个时候要一直质问你的恩人吗?”
黑眼镜抬了抬被梁烟烟包扎处理好的手指头,笑嘻嘻的说,“那,谢谢老板带我看病。”
黑眼镜好像很喜欢笑,解雨臣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想着,你真的很喜欢也很擅长伪装。
解雨臣没说话,黑眼镜自顾自的说,“那个医生,你们家的?”他说,“脸是照着你整的?”
屠颠的脸型轮廓确实有点神似解雨臣,但他长得比解雨臣硬朗,小时候家里的长辈也经常说他们两个长得像,屠颠又恰好很喜欢跟解雨臣比较,这种相似感似乎让他很享受,不过解雨臣的脸总是比屠颠更精致。
解雨臣说,“你非要这样刨根问底吗?”他好像缴械投降那般,“屠颠是我们家的外戚。”他看了黑眼镜一眼,就像能读懂他要问什么似的开口说,“他很早就离开解家了,不会跟我合作的。”
黑眼镜就笑起来了,说,“他看起来可不像什么好人啊。”
解雨臣没回话。一定意义上,屠颠确实是心理极度扭曲。
黑眼镜很快走到了他的前面,解雨臣看见家里的伙计注意到他就小跑着过来对他说,“爷,您可别乱跑了。”伙计喊他当家的,然后他们一起往外面走去。黑眼镜笑着和他说话,又笑着打趣家里的伙计,解雨臣发现,原来天都快亮了。
黑眼镜说,“你可别被他给的安眠药毒死了。”
解雨臣没说话,坐在车里看外面的车来车往。
天一亮,北京又要车水马龙的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