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真人很快就回了信,好消息,变小只是因为用药有失,多则两三月,少则十数日,待药性减退便可自行恢复。坏消息,变小期间无法动用法术,心智亦和一般孩童无二。然而对西歧众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丞相不认识他们了。
哮天犬才不是,丞相明明还记得候爷。还有武吉和哪吒。
土行孙他都记得雷震子,为什么不记得我们了...
哮天犬和土行孙垂头丧气地蹲在后院廊下的台阶上,长吁短叹, 一脸哀怨。
土行孙哮天,你主人师父有没有说丞相什么时候能想 起我们啊?
土行孙托着脸,望天发呆。他不比雷震子和哪吒,来西岐更像是被自家师父丢过来打工赔礼的,自然做不到像他们那样毫无顾忌的亲厚,平日对上这个师叔也是敬重到几近疏离。可如今,感受不到那沉静柔和的目光,他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空落。
哮天犬不知道,主人师父回信里也没说还有这个症状
哮天犬叼着根草,无精打采地嚼着。丞相醒来五天了,他俩也是第五次被武吉请出门外,以免吓到小姜尚。
天知道为什么小丞相喊侯爷喊得好好的,看到他们就往后躲,当时还以为是病糊涂了,结果几天过去,别说他俩,就连二公子都还是沾了侯爷的光才不至于被请出门外。
哮天犬哎,土行孙,你说实话,我长得..真的很吓人 吗?
哮天犬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虽说他从未在意过长相这东西,却一直对自己化形后的模样有一种莫名的自信。想当年化形的时候,可也有不少山精野魅夸自己相貌堂堂的,哮天犬闷闷的想,连主人都说过他是一条很帅的狗子。
土行孙你?这你别问我我看不出来。不过哮天,你说我除了身材矮小长得像个蒜瓣儿,也没什么吓人的地方吧?顶多..多是丑了点….
土行孙越说越底气不足,想了想又试图挽回点儿尊严
土行孙可丞相从未说过我丑或者是长的吓人啊!
丞相那么好的人,当然不会说你丑,哮天犬默默腹排。土行孙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泄气地往后一靠,抓了抓脑壳。
两人惆怅望天。
哪吒嘿!你们两个,不去做事,跑到这里偷懒,让我逮到了吧?”
哪吒的声音比他的人先一步活力满满的跃进院两人不服,坐直身体反驳道:
哮天犬谁说我们在偷懒?我们俩才分完炭灰回来,这屁股还没坐热
土行孙就是,倒是你,大半天不见人影,是不是偷懒去了?
哪吒少胡说,我一大早起来可是去做了件大事!而 且,我还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哪吒满心雀跃。
土行孙什么好消息?
两人一听均是面露喜色,眼下丞相尚未恢复,西岐城内的疫病也不太乐观,另有朝歌大军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形势严峻。若是能有太乙真人前来助阵,加上他手中法宝,即便申公豹再想搞什么诡计,也须得掂量掂量。
杨戬此话当真?那真是太好了!
忽而几人听见杨戬朗声笑道,回身看去,见杨戬正跨过用做隔断的月门,面上还透着些风尘仆仆,精神却极好。
哪吒杨将军!你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
杨戬有我们哪吒相助,自然是一切顺利。我刚从候爷那儿回来,正准备去看看丞相,不知丞相今日如何。
哪吒闻言颇为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杨戬见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笑着摇摇头,转头和二人打听起丞相近况来,不料土行孙和哮天犬一听这话就拍拍衣服又蹲了回去。
土行孙摇摇头:
土行孙嗨,杨将军,我看你累了半天,还是直接回去歇着吧,别浪费时间了。
杨戬这……
杨戬一愣,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后,神色不禁黯淡几分,忧心忡忡道:
杨戬丞相还是没有想起来吗?
土行孙没有。你还是别去了,万一又惊着丞相,武吉 那小子会找你发疯的。
土行孙答的干脆。哮天犬不忍心见自家主人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想了想,宽慰道
哮天犬那个……主人啊,你别听土行孙胡说,其实我感觉,丞相虽然没能想起来,但是看起来并不像前几天那样害怕,也没有那么防备,可能只是还不太熟悉
哪吒也劝,
哪吒是啊杨将军,师叔也不是完全认不得,他还记得侯爷、我和小公子呢,说不定你再去几次,师叔就想起你了!
杨戬可……要是丞相这次还是认不出我,岂不是平白 搅扰于他?
杨戬纠结道,想起医官叮嘱过丞相需要休养,心里更是游移不定。
哮天犬没事的主人,丞相也不记得二公子啊,二公子 还不是天天到点就去,丞相现在对二公子不就 习惯多了。
哮天犬适时举出姬发的案例,胸有成竹道:
哮天犬所以我觉得你得多和丞相接触,这样他才能更快地恢复记忆。
杨戬一想倒也有理,遂振作精神,道:
杨戬那我便再去试试看,你们要和我一起吗?
哪吒自然要去,哮天犬劝杨戳似乎也把自己给劝想开了,也想再去试试。几人说说笑笑开始商量带点什么去看丞相,土行孙立于其中,忽然便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踌躇了一会儿,他讷讷开口道
土行孙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要做……就先不去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几人略感疑惑却也没多想,约好时间才各自散去了,土行孙一直走到无人处,才慢慢停了脚步。仰头望望天,云朵一丝一丝的,远远的缀在天边一角,凉风打着卷儿掠过,他揉揉鼻头,心下叹道,这样冷的天,还是让丞相少受些聒噪,可以多休息会儿吧。
分明入冬在际,此前寒雨却连绵不绝。当日不论是西伯候姬昌还是丞相姜子牙,卜算所断皆为四时不正,虽知天呈异象,非吉必凶,仍旧毫无头绪。只是未曾想一切会来的这样快,,几乎令人措手不及。多事之秋。
不过绸缪万事是西伯侯府的大人们需要做的,对于此时的小姜尚而言,最值得心心念念的,除了侯爷讲的那些故事,就是每次喝完药后,武吉端来的一碗甜汤。武吉看看喝干净的药碗,又看看自家小师父苦得皱成一团的小脸,顶着那毫不掩饰期待的目光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武吉今天..今天没有甜汤了
说着武吉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掀开食盒给
他看了看,又端起放在旁边的水碗,信誓旦旦
道:
武吉这个是城内最有名的甜井水,我尝过,真的是甜的。
小小的孩子似懂非懂的看向那碗清水,皱巴巴的包子脸明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信任的张开嘴。武吉一喜,赶忙送了一勺水下去,谁成想清水刚入口就引起一阵呛咳反胃,小姜尚死死捂住嘴,武吉吓得够呛,慌忙给他抚胸拍背,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没让刚刚喝下的药白费。
这一番折腾下来小姜尚脸色惨白,满头虚汗的靠在武吉怀里,呼吸短促轻浅, 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把药吐了还得重喝一碗。
武吉轻轻揉着小姜尚的后心,见他如此难受自然是心疼不已,可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一边等小姜尚慢慢平复下来, 一边轻声问他有没有好一点小美尚闭差眼睛 细长的眼睛微微颤着,嘴唇抿了又抿,还是漏出一点委屈的弧度,良久才应了一声。
姜子牙嗯
武吉当下便有点不知所措--师父不高兴,师父在生闷气。他这师父往日总是神色淡淡,万般思绪皆隐于沉静眸底,每每望去总让人心下安然,这会儿变小了,情绪倒是好猜许多。武吉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他为难又歉疚,低声道:
武吉师父啊,徒儿知道那药苦,知道师父您不好受,可……昨天您咳得那么厉害,医官一搭脉就知道您多吃了甜食,害的小公子和我一起挨了好一通骂……徒儿实在是不敢了。
小姜尚还是闭着眼睛,神色却松动下来,小脑袋在武吉怀里轻轻蹭了蹭,隔了半响,透过层层衣服传出来的一句闷闷的
姜子牙对不起
听得武吉鼻尖一酸。他的师父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不过是想要一碗甜汤去去嘴里苦味罢了,又有什么错?那药他看着都打忧,何况是现下与幼童一般无二的师父,法力受限,内伤迟迟不愈,外伤清创换药更是难推,又吃不下多少东西,药却要一碗不落……师父每日所受苦楚,旁人不尽知晓,他这个做弟子的还不清楚吗?如今..竟还要师父和他道歉。
武吉师父,对不起师父,徒儿没用,徒儿没用...
武吉哽咽难言,小姜尚不明所以,以为武吉还在因为挨骂而难过,自责之余也莫名生出几分委屈来,刚想伸手拍拍武吉,尚未痊愈的骨节伤处便泛上一阵钝痛,他缩了缩手,又是疼又是委屈,眸中顿时漫起一片水雾。
雷震子武吉,师叔还没有喝完药吗?
雷震子怀里揣着个布包,一进屋就见一大一小均是眼泪汪汪,他的小师叔脸色白的像雪,拧着眉头,一对乌润润的眸子看起来委屈又可怜,旁边空了的药碗还没来得及撤走。雷震子见这情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赶紧从小包里剥出来几枚红艳艳的果子,凑到小姜尚面前,轻声哄劝道
雷震子师叔,来,咬一口就不苦了
清新甘美的果香穿透浓重苦涩萦绕在鼻间,小姜尚下意识地想张口去咬,可将要碰到果子外皮的时候又闭上了嘴,摇了摇头,道:
姜子牙不要,我不苦。
可他眼底分明闪着小小的期盼不舍,让二人看得清清楚楚。雷震子用眼神询问武吉,武吉吸了吸鼻子,悄声对雷震子说:
武吉师父他怕再让我们挨骂。
雷震子默然,他这个师叔不论变成什么样子,先想着的永远是旁人。雷震子蹲下身来,柔声安慰
雷震子没事的师叔,我这次问过医官了,吃一点没关系的。而且我在外边找了好久呢,你尝一口,看看甜不甜
小姜尚闻言试探着咬下一小口,嚼了嚼,眼睛一亮,对雷震子和武吉认真道:
雷震子是甜的。既然是甜的,师叔你就把它吃完,好不好?
雷震子递了个眼色给武吉,武吉连忙接道
武吉师父你说过的,不能浪费食物。
姜子牙好。
小姜尚这才伸手去接那枚果子,雷震子见他举 动惊喜道
雷震子师叔,你的手.
武吉医官说师父的手已经可以拿一些不重的东西 了。
武吉将小姜尚交给雷震子, 一面起身收拾起桌上杯盖碗盘,一面笑着说道。雷震子小心扶着小姜尚的后背调整姿势,让他既可以靠在自己身上又不会被坚硬的胸甲略到,看小师叔安安静静啃着果子,原本皱起的早小小眉头都舒展开来,他心里莫名涌起一种满足感,像揣了一窝温软的小兔子。
武吉说着说着不见回应, 一扭头见雷震子看自家小师父吃东西看个没完,伸手就把小师父抱了回来,放在床上铺好背枕,而后拍拍雷震子,示意他把剩下的果子交出来,可以该干嘛干嘛去了。雷震子自是不乐意,虽说他确实还有事要做,虽说盯着师叔吃东西的确不太礼貌,但武吉这几天跟个护崽的母鸡一样,动不动赶人的架势实在有些过分。小姜尚啃果子啃的认真,并不理会这俩在叽叽呱呱纠扯些什么,仔仔细细啃完第三个果子后,才叫了声
姜子牙武吉
二人立马偃旗息鼓,一左一右蹲在床前。
武吉怎么了师父?不吃了吗?
雷震子师叔这里还有的。
小姜尚摇摇头,说已经可以了,又伸出手,武吉会意,转身取了条帕子浸湿后给他擦手。白软小手上伤痕渐消,指甲也重又长了回来,武吉不禁感叹小孩子的身体恢复奇快,想来再过两天就,不对,不想那个不想那个!武吉一个激灵,赶紧晃晃脑袋,似乎这样就能摆脱那个不久后的既定事实。雷震子看得奇怪,问他怎么了,武吉勉强笑了笑,并不答这话,转而问小姜尚今天天气好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小姜尚听了,仰脸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问
姜子牙那,我可以去拜见候爷吗?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月的光景,小姜尚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蜕变。终于,他重新变回了那个令人敬重的温文儒雅的姜丞相,举手投足间又尽显往日的从容与睿智。
众人都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