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从那个听了好多恐怖故事的小屋子出来,凌久时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走了好远,才低沉着嗓子开口道:“我好像知道王娣为什么没被卖了。王娣出生的时候王大元刚好和第一个人贩子闹翻了,等他再联系上第二个人贩子的时候王娣已经两岁多了,所以,卖不出去了,只好养着。”
“也不一定只是想养着,他是要生儿子的,怎么可以会做这么赔本的买卖,等养大了,再当媳妇儿卖给光棍不是更值钱?王澜澜是因为受到这么多的关注,他不敢轻举妄动,至少现在澜澜已经快三岁了,也算度过了危险期,就算以后没什么人关注了,他应该至少不会把澜澜再卖个那个人贩子了。”阮澜烛说。
凌久时若有所思,点点头:“嗯。”
“你在想什么?”阮澜烛问他,很多时候是想要直接开口安慰的,但理性大于感性的本能让他觉得那么做不是个好的选项。
凌久时攥紧拳头,咬了咬牙说:“可惜时间不够,要是够的话,真想把这些人都给送进去。”
阮澜烛犹豫了三两秒:“有句话我知道不该说的,但我还是想说。”
“你说吧。”
现在说的,也是他前两天就要说的,他的意思是,能和门内的NPC共情是好的,可是被门内发生的事情给影响,乱了阵脚,可是得不偿失的事:“这只是门内的世界,不是现实,就算你把他们都给举报了,外面的世界也没什么影响,何况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在现实中,后来他们怎么样了?”
凌久时心中又不免一阵抽痛:“发生了地震,村子都变成了废墟,大部分人都死了。只有一两个活了下来。”
阮澜烛冷哼一声:“就是报应吧。”
凌久时松口气,听进去了他的话:“你说得对,我应该要分得清门外和门内,哪怕是自己的记忆,我现在也不过是个旁观者的身份。”
“所有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往往有时候,旁观者和当局者都是自己,只不过所谓旁观者是现在自己,而当局者,就是从前的自己罢了。”
“说得真对。”
阮澜烛洋洋一笑:“这可不是搜索引擎告诉我的,是我自己领悟出来的。”
凌久时也不觉对此会心一笑:“那就更对了。”不过,再想起问了半天还是没法刨到王娣的死因又觉得惆怅不已,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还是没问到王娣的死因。”
阮澜烛却胸有成竹:“怎么没问出来,你不记得他说的那个偏方了?”
“吃人肉的?”凌久时光说着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阮澜烛拿出口袋里的手骨,“王娣就算是死了,也还有剩余价值,身上的肉也不会立刻腐烂吧。我说这手骨上有剔骨刀的痕迹,看来,我的猜想也能够得到些验证了,王大元有可能是先杀了人,后来用剔骨刀剃去了她的一身血肉,所以王娣最后的本体,就是只剩了一副骷髅架子。王大元可不会觉得违背了什么,毕竟是他们给了她一身血肉,到要用到的时候再拿回来,没什么不妥。”
凌久时不禁皱起眉头:“张小青说,王娣是摔进了油锅里死的,而且昨晚王娣出现的时候,脸上也确实是有很多油泡,证实了张小青说的话也有些是真的。”
“不管怎么死,她究竟是死了,不管是死前被剜肉还是死后被剜肉,王大元夫妇都做了剜亲生女儿肉和吃人肉的荒唐事情。”
“所以王娣才不愿意离开,也只有让王大元和张小青受到应有的报应,才能平息王娣的怨气,找到回去的钥匙,就像,雪村的小九一样。”
“没错。”
“所以现在去哪儿?”
阮澜烛看着他:“你觉得呢?”
“去找王大元。”
阮澜烛轻笑:“聪明。”
于是二人再次来到王大元家找他们夫妻二人想要问个究竟,这一回,王大元依旧不在家,家中只有呆呆地坐在桌前的张小青和一直摇着妈妈的胳膊喊饿的小澜澜。
凌久时见状,赶紧上前去一把将小澜澜抱起来,却忽然被张小青慢半拍地拉住了胳膊,阮澜烛本想阻拦,但看着她骨瘦如柴的手臂想也对凌久时造不成什么威胁。
“不要抢走我的孩子。”张小青突然开口。
许是听老头将发生在这个女人身上的事,令他共情得不轻,听这话凌久时忽然就觉得鼻子发酸,然后就将小澜澜轻轻放了下来,“好…我不抢,我不会抢走她的,你放心。”
“王大元呢?”阮澜烛直奔主题地问。
“王大元?!”今天再一听到这个名字,张小青忽然就像是被触发了某个开关似的,疯了一般地冷笑一阵,然后用利刃般的眼神死死盯着阮澜烛,再癫狂道:“王大元?死了!他死了!他个挨千刀的掉下悬崖死了!他买妻卖女,活该他死!”
“死了?!”凌久时立即抬头看着阮澜烛,“那怎么办?线索又断了。”
阮澜烛却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镇定地给凌久时使了眼色并摇摇头。
“张小青,好好说话。”阮澜烛提高了音量说。
张小青惊讶于阮澜烛知道自己的真名并且喊了出来——很多年都没有人愿意喊她这个名字了,“你…你怎么知道。”
很好,总算抓住了切入点,阮澜烛亦用叫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回应着她的利刃:“这我不仅知道你叫张小青,我还知道,你并不属于这里,是被拐卖来的。”
张小青不敢相信真的还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对自己说出这些话,不知道是该惊惧还是该庆幸,但最多的还是不敢相信,也只好敌意中又带着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阮澜烛轻笑一声,“我们是来这个村子支教的大学生啊,当然,也可以是,能救你回去的人,只要你愿意说出真相。王大元到底去哪儿了?”
“还有,你女儿王娣,到底是怎么死的。”凌久时说。
“娣娣…”然而,似乎是听到“王娣”这个名字,张小青又像是开始不正常了,见她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并惊恐地在嘴里小声念道:“娣娣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
“她为什么、她为什么没有没有全尸?”凌久时追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凌久时见她一说到关键点就开始不正常,瞬间有种答案已然近在咫尺,又忽然变得远在天边的感觉,于是再怎么好脾气也要恼了,他再也抑制不住对于夫妻二人啖食骨肉的痛恨,抓住张小青的肩膀就用力摇了两下,试图摇醒她沉睡了不知多久的人性和母性,并低吼:“你为什么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现在死得不明不白,死无全尸,魂不得安生,你为什么还要说不知道?!”
阮澜烛见状赶紧跑来将人拉住,“诶…别冲动。”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张小青像是几乎被推到崩溃的边缘,但也出于恐惧地抖漏出了他们想要的东西,“都是王大元!都是王大元说什么吃女儿的肉就能生出儿子来,他偏让我吃娣娣的肉。”
“是王…”阮澜烛刚开口,却想起“王娣”两个字她的禁忌词,于是用了他很不愿意承认的名词来代替:“是你女儿还活着的时候吗?”
“是…是娣娣还活着时候,他不知道听谁说的,吃亲生女儿的肉就能生出儿子来,把娣娣关了起来,割肉炖汤让我都吃了,后来娣娣死了,还把她身上的肉都剐了下来,让我…让我吃了。”是破罐子破摔还是良心发现,不得而知,总的她突然就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