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自己现在怀的是个男孩儿了？”凌久时问。
女人点点头，“是，上个月我们去城里检查过，一开始医生说是双胞胎，可就是不肯说到底是男是女，我和他爸就想，本来就已经有个丫头了，要是再生俩丫头，那岂不是要被全村人笑话死，于是就商量着怎么也要问出孩子性别，要是都是女孩儿就不要了，毕竟打了只是苦一时，生了要苦一辈子，要是都是男孩儿，就算是穷得当裤子，也得生下来。可人家医生就是不肯说，于是我和孩子他爸就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等啊等啊等，等到人家都下班了，然后就在长椅上睡了，第二天那医生来上班了，我们又在外面等，晚上又睡长椅，就这样过了三天吧，人家医生终于肯松口了，告诉我们是一对龙凤胎，孩子他爸呀，是感恩得当场就给人家跪了下来，我也高兴啊，盼了这么久的，可算盼到了…”
凌久时：“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女人低下头，满眼爱意地抚了抚高隆的肚子，嘴里喃喃念道：“人家医生说，大概这个月底就能生了，到时候啊，我们家可算是有儿子了…”
“王娣是怎么死的？”阮澜烛又突然问道。
女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手上的动作也非常同步地停了下来。
“您说什么？”
“我说，我想知道，王娣是怎么死的？”
这时女人突然猛地抬起头，双眼死死地盯着阮澜烛的脸，缓缓从牙缝中蹦出三个：“烫、死、的。”
“烫…烫死的？”凌久时被这话吓住了，
阮澜烛却打定了主意要刨根究底似的追问：“怎么烫死的？”
这时，女人的眼中明显流露出了些凶狠，但还是面无表情：“嘴馋，烧火的时候闻见油香往油锅那边凑，结果一不小心脚下一滑，人就摔锅里去了，我和他爸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什么叫…人摔锅里去了，”凌久时环顾四周找到灶台上那口锅，虽然是口大铁锅，但目测直径也就50厘米的样子，一个七岁的小孩再怎么发育不良，也不可能全身摔锅进去啊，“这口锅这么小，她是怎么摔进去的？”
“不是整个人摔进去的，是头，整个头一直连着脖子都摔了进去。”女人说。
“小孩子的皮肤本来就嫩，就这样摔进油锅里，那岂不是…”凌久时不敢想象她的样子，
可女人却平静异常地说了出来：“是啊，我和她爸把她捞出来的时候，她脸上鼓了好多油泡，多得就像癞蛤蟆身上了癞子一样，本来我想把她送镇上医院去看看的，可是她爸一看已经没气了，就不让我送了。”
“后来呢？”阮澜烛问。
“后来我们觉得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没看好孩子也没有用了，只盼孩子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吧，就找了村子里的周婆，给孩子简单地念了两句超度一下，然后就埋了。”
“尸体，埋在什么地方？”
“啊？这个都要问吗？会不会目的性太明显了，”凌久时不解地瞟了瞟阮澜烛。
“还能埋什么地方，就埋后山了呗，给找了块好木头立了块碑。村里死的人都埋在那里了。”
“好，我们知道了。过会儿，我们去看看她，看这孩子死得挺可怜的，你们，有空也过去看看吧。”说完，阮澜烛便起身准备走，但突然又想起来一个问题，便又不经意道：“我记得，澜澜今年是不到三岁吧，听说王娣也才去世不到三年，不会刚巧，澜澜就是在王娣出事之后没多久出生的吧？”
女人神色不及闪躲，就被阮澜烛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似乎开始提到王娣，女人是紧张的，然后一提起王娣的死因，突然又像是有恃无恐似的，现在，再提起王澜澜的出生，眼神又紧张得无处安放了，于是只好干脆吭下头，低声道：“是。是王娣死的第二个月，澜澜就出生了。”
原来如此、阮澜烛轻笑一声，然后对凌久时说：“走吧，凌凌，该了解的，我们都已经了解了。”
女人就算再没胆子，看到纸快包不住火的时候也想做点什么延缓一下火破纸而出的速度，于是在二人快要走出门的时候还是鼓起最大的勇气站起身问道：“阮老师，你们不是来做客的吗？怎么问了我这么多关于娣娣和澜澜的事？”
阮澜烛没礼貌转身，只是停顿下来回道：“我想您是误会了，我们，本来就不是来做客的。”说完，便带着凌久时走了出去，走前还不忘周全礼貌地顺手把门带上了。
怕被人偷摸地躲在暗处听着，翻过了小坡阮澜烛才开口道出自己心中的疑虑：“你觉不觉得，澜澜的妈妈，就像个大筛子一样？”
“筛子？”凌久时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问号地看着他。
“啧。不是外形上的筛子，是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每一步都错漏百出一样。”
“从外形，到说话方式，神态，语言，动作，确实是都很奇怪，特别是提起王娣死因的时候，她表现得异常平静，就好像在讲述一个虚构的恐怖故事，可就算是一个陌生人，在提起或是听到故事中那样的情节时，都不可能一直保持冷静，何况，她还是这个恐怖故事主角的母亲。”
“可是在我们提起王澜澜的原名和出生时间的时候，她却表现得异常紧张。不到三年以前，大女儿王娣死了，可他们的二女儿王娣娣在两个月之后出生了，现在，她的两个新孩子很快又要出生了，可是王澜澜还活着…”
听到这里，凌久时突然心头一紧，有些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怀疑道：“你的意思是，澜澜可能会有危险？！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王娣的死，绝对和他们夫妻两个脱不了关系。”
“刚才我们去问了王娣的死，已经引起了澜澜妈妈的怀疑，所以我想，他们就算真的要动手，也会等我们离开之后再动手。”
凌久时狠狠捏紧了拳头，咬牙道：“不管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我们都不能让澜澜有任何的危险，如果王娣的死真的和他们脱不开干系，能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把亲生骨肉杀死，我一定会扒下他们伪装得怯懦的人皮看看，他们的躯壳到底装了多少污血。”
阮澜烛轻轻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说道：“是，说得没错，不管他们藏得多深，谁都没法看着一起蓄意谋杀变成所谓的意外。不过，你有没有发现，她的说话水平也似乎不太像是一个村妇？”
“对，这是第二个漏洞。她的语言表达方式听上去不仅不像是一个村妇，反倒，还像是个至少接受过中等教育甚至于是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凌久时想了想又想，也想不出一个标准答案，“可是，一个受过教育的学生，又怎么会远嫁到大山里来呢？不仅如此，还不顾一切地要给她男人生儿子，我看她瘦成那个样子，要是再生两个孩子，怕是真的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了。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爱情吗？可是我看澜澜爸爸也不太像是年轻时帅得风华绝代的样子啊。”
阮澜烛想了想，忽然问道：“这个村子里，有登记人口的册子吗？”
“村长那里应该有吧。”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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