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这一局棋下了很久
也和三城主说了很久的话
但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唐莲只知道,当他安置了雷无桀端着熬好的汤药送到寒山斋的时候
萧瑟正迈步入内
随之,苏季朗探出半个身子,左右张望了一眼
将从不关闭的正厅大门紧紧闭合
三月份的天,乍暖还寒
唐莲端着碗,就站在廊下
手不自觉的摸上碗沿
炙热的温度从指尖一下子灼到了心里
烫、好烫
可再烫的汤药在冷风的吹袭下也总会凉
寒山斋内,苏季朗烹好了茶
两人面对而坐,神色却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苏季朗你想怎么做?
萧瑟垂眸不语,似乎在思索怎么开口,盖碗轻刮浮沫,吹了吹浅啜一口
直至一杯茶饮尽,他叹了口气
萧瑟不是我想怎么做,而是他们
他转过头,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璀璨万千
萧瑟琅琊王一案与九霄一案本是一桩,你还不明白吗?
萧瑟的声音温睿淡雅,其中氤氲的寒冷之意却不输分毫
琅琊王谋逆案,九霄城血案
九霄城一案其实只是一个引子,一个确保、可以将琅琊王拉下马的引子
尽管苏季朗很不愿意承认
但他的遭遇,其实是一场无妄之灾
苏季朗萧楚河,你想说什么?!
骤然提起这个名字,萧瑟怔了怔,握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
萧楚河,北离六皇子殿下
十三岁入自在地境,十七岁入逍遥天境,文武双全
被誉为北离第一天才,曾是天启最明亮的少年
十七岁时被封为永安王
可后来……
萧瑟翻覆手掌,怔怔得看了好半天自己的掌心,最终无力的握紧
萧瑟琅琊王叔身边的人太多了,有多少人想救他,就有多少人想害他。
萧瑟没有反驳苏季朗的称呼
一句“王叔”更是变相承认
苏季朗笑了笑,想起他口中那个霁月清风的琅琊王
苏季朗他的存在,阻碍了太多人的路。
这话不中听,但苏季朗还是说了
尽管换来的是萧瑟的一计眼刀
琅琊王萧若风
北离大都护,官拜柱国,执掌军权
在当年的北离,可谓是权势滔天
其多次率领琅琊军,力抗南决,是整个北离不败的神话
无论民间,还是朝堂
他的威望都远超当今陛下
甚至,他若愿意能左右立嗣建储
萧瑟所以,我大哥最先动手了。
萧瑟的语气有些唏嘘
北离大皇子,萧永
其外戚乃飞虎将军典叶
但正是因为琅琊王一众的存在,典叶永远也无法走上北离军权的巅峰
所以,萧永做的第一步,便是借北离南决国战调走了雷梦杀
他是雷无桀的父亲,曾受封北离八柱国之一大将军之位,封号银衣军侯
明德十一年十月北离南决国战,在萧永的暗中操控下
雷梦杀出击徐南被伏,率众突围后逃亡岳雷山
而后,南决围山……
萧瑟眨了眨眼,偏过头去,似乎是不想让苏季朗看到他情绪外露之态,可那双紧紧握拳的手早已出卖了他
深吸了口气,萧瑟继续道
萧瑟谁都知道,你是下一任朱雀令的继任者,要害琅琊王的人可以支走白虎使;可以设计杀死雷梦杀,调走青龙使;也可以借雪月城、唐门庶务绊住朱雀使和玄武使,但对苏季朗他没有办法
天启四守护、雷梦杀
这五个人无疑是琅琊王身边最大的助力
他们代表着江湖与天下
而后,便是他统领的兵权
可、
苏季朗可萧永死在了明德十一年
阴谋诡计,终究敌不过暗夜里的刀丝
萧瑟失笑
萧瑟他死了,但他的谋算可没有落空。雷梦杀战死,心月姑姑回了剑冢,白虎使为王叔寻药远去漠北,司空长风和唐怜月分身乏术,唯有你……随时随地,可以出现天启城中。
萧瑟毫不留情的戳破了这一点
所以、
苏季朗必须死!
但天生武脉的苏季朗,雪月城大弟子的苏季朗
想要光明正大的杀死他,太难了
只能使些阴诡的手段
至明德十六年,琅琊王封无可封
九霄城血案、自此拉开序幕
苏季朗声名狼藉,自身难保
而针对琅琊王的谋划也正式开始了
随着一封神秘的龙封卷轴流出,一切走向了绝路
深得民心的琅琊王,被朝中大臣、宫内五大监和军中部属裹挟
仿佛所有人都希望才智武功均是一流的琅琊王,能取代能力平平的明德帝,成为北离新的皇帝
流言纷纷如雪,琅琊王最终入狱
或许这其中也少不得明德帝的猜疑
总之,最后的最后
琅琊王血溅法场,李心月劫囚未果,被其女李寒衣带走,没多久便病逝剑冢
赫赫扬扬的琅琊王谋逆案,自此落幕
而震惊江湖的九霄城血案,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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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莲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漫无边际的冷,一丝一丝拼命往里钻的冷, 仿佛冷到骨头里去
NPC唐公子?!
一道迟疑的声音唤醒了唐莲
他缓了好半天,从那扇关紧的门扉上收回目光,望了一眼
是寒山斋侍候的仆役
原来,里面竟只有他们两人吗?
NPC唐公子,药凉了。
唐莲木讷呆滞的目光,让仆役有些摸不着头脑,故而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句
唐莲低头,看着冷的一丝热气都没有的汤药挥了挥手
又在仆役转身的瞬间叫住了他
唐莲拿个风炉来吧
汤药温了又温,直到有仆役来院子里引灯,萧瑟还没出来
唐莲终究是坐不住了,端起药几步到了房门前
抬手叩门,指节还没落下,内里带着轻笑的一声骤然响起
苏季朗萧瑟,我挺喜欢你的
“和聪明人合作,少花了很多心思”
苏季朗的话没有说完,便被骤然闯入的唐莲打断
迟暮时分,夕阳最后的余晖洒进门,把青砖镀了层金,光线断在他与苏季朗之间
泾渭分明、
而萧瑟,林立在苏季朗身后
剑眉凤眸,薄唇上扬
两人嘴角噙着的淡淡笑意,因唐莲的闯入而僵在唇畔
苏季朗神色一变、面露不悦,微薄的灯光打在他的眉眼上, 阴森,沉冷,没有什么温度
开口的话,更像是一把刀狠狠扎进唐莲的心窝
苏季朗雪月城弟子如今礼数这么差了吗?进门都不肖叩问。
苏季朗语气不善,言谈间更是带着几分针对
唐莲喉咙一哽,想解释什么,抬眸却见萧瑟扯了扯苏季朗的袖口,一副很熟稔的样子出言转圜
萧瑟看样子该吃药了,唐师兄担心你,我先走了。
对于萧瑟,苏季朗报以微笑
直到萧瑟转身离去,苏季朗这才几步上前,一把拿起碗将那苦涩的药汁一口饮尽
末了,还将碗倒过来示意了一番
苏季朗有劳了,这种小事你大可不必亲自来。
明明说着的话似有和缓之意,可偏生苏季朗语气里带着挖苦,无情的刺着唐莲
唐莲默了默,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转身放下托盘,从镖囊里抽出一柄指尖刃,塞到苏季朗手里
琥珀色的眼眸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盯着,带着祈求
唐莲师兄,你若恨我便不如给我一刀来的痛快,左右我不会再放任你孤身一人。
唐莲执拗,又是个死脑筋的
苏季朗叹了口气,目光瞥过闪着寒光的指尖刃
苏季朗唐莲,你究竟明不明白,那个护你周全的大师兄已经不在了,你不必如此待我。
唐莲没说话,单膝跪下,拱手垂眸,大有任人处置的意思
唐莲我心中有愧,而今所行不过从心。
榆木疙瘩、
苏季朗拗不过他,心底有什么软了软,抬手扶起唐莲,转而那柄被唐莲拿出来了结自己的指尖刃被他放在了桌案上。
今日已经说了很多,苏季朗感觉喉咙干得很,心也乱糟糟的
看着唐莲,脑中不自觉的就已经找好了理由
就像萧瑟所说
翻案一路并不好走,而天启四守护是他们的天然助力
萧瑟也劝苏季朗,大可不必对唐莲如此
可……
苏季朗就是迈不过那道坎
也许越是对亲近之人要求越是严苛
当年那一计万树飞花实在太疼
他甚至期望,唐莲可以不顾原则不讲道理的相信自己
可事与愿违
如今的他不想将任何希冀与信任托付他人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君之交淡之如水,不交心、不付情,挺好
苏季朗唐莲,我做不到如从前一般毫无芥蒂,姑苏一遇,便当一切从头来过,你我萍水相逢泛泛之交。
不再是那个从天而降,救唐莲于生死关头,何时何地都会护在唐莲身前的苏季朗
而今,他们之间只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的……朋友
或许、
还比不得雷无桀和萧瑟
但唐莲已然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