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远徵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回到七岁那年的花朝节。
宫尚角外出办公还未归家,他独自抱着花灯坐在角宫门前的长梯上,望着前山的烟花在空中盛放,像是盛开在云间的一朵朵璀璨明亮的花。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寂寞。
可他不想被人发现。
于是乎,小小的他爬上了一棵大大的树,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也想离那些烟花近些,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璀璨火光的温暖。
就是在这棵树下,他第一次对你有了好感,也就是在这棵树下,你的手上留下了那道疤痕。
你做了鲜花饼来找他,他一如既往对你不友善,可你却从来不会生气,只会笑眯眯的唤他远徵弟弟。
他现在还记得,那盒鲜花饼是你特意向徵宫的厨娘姐姐询问了他的口味,专门做给他的。
他闹脾气,你就耐心哄着。
宫远徵向来吃软不吃硬,被你哄得心顺了,也就愿意下来了。
可就在他下来的时候,脚下一滑,直接从树枝上摔了下来。
这棵树很高,爬上来时费了他不少力气,就这么摔下去一定很疼。
的确,摔下来很疼。
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身下触及的不只是坚硬的砖石,还有一部分温软的身躯。
一睁眼,便直直的撞进了你流转着潺潺温柔的眼眸。
灵动如林间小鹿般的温柔眼眸此刻布满慌乱和痛意。
为他而起的慌乱。
因他而生的痛意。
他平安无事,完好无损。
可你却因为保护他而受伤。
那只垫在他脑后的手臂正好磕在了一块锋利的石块上。
石块的锋利面几乎完全扎进了皮肉里,鲜血顺着石块的边缘蜿蜒而下。
滴在地上,落在宫远徵心上。
在医馆取石块时,你疼的浑身颤抖,咬着牙硬是一声没吭。
那时的宫远徵站在旁边目睹一切,说不清心底是何感受。
但现在的宫远徵却明白了,是心疼,是自责。
宫远徵虚无的身躯穿过梦中的小宫远徵走到了,小小的你面前。
看着你因疼痛而发白的面容,冷汗淋漓止不住发抖的身躯,他骤然红了眼眶。
他屈膝跪在了你的面前,伸出手,明知无法触碰,可还是固执的贴上你的脸颊,想要为你拭去眼角的泪。
可,他做不到。
你抬眼望着他,透过宫远徵虚无的身躯看向七岁的他,费力扯起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宫泠羽远徵弟弟别怕,我不疼。
不疼?
宫远徵一手捂住脸,放声大笑,笑声刺耳又诡异。
怎么会不疼呢?
笑着笑着,指缝间便渗出了点点水滴,砸向地面,开出了一朵泪花。
宫远徵重来一次好不好?
宫远徵求求你……
宫远徵让我重来一次好不好!
宫远徵看着你那道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伤,第一次觉得人血是如此红得骇人。
视线被泪水模糊,他捂着心口,苦苦哀求,痛苦呢喃。
宫远徵阿泠,我错了……
宫远徵我真的知道错了……
宫远徵好疼……
宫远徵好疼啊…
宫远徵阿泠……
宫远徵我好疼啊!
梦境瞬间化作飞灰,天地一片无垠的白。
他跪地蜷缩着,万般痛苦无人能代替。
突然间,天地再次变换,一缕色彩自天边而来,化作人形伫立于宫远徵的面前。
他痛苦抬头,迎着耀眼的白光,看见了你。
宫远徵阿泠……
他向你伸手,想要抓住你。
却在即将触碰你的那一刹那,顿住,他卑劣如斯,怎敢触碰玲珑剔透的你?
手指微微蜷曲,小心翼翼的拉住了你的裙角。
宫远徵阿泠,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向你道歉,可你仍是不言不语,就这么不悲不喜的瞧着他,仿若瞧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你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拉着你的裙角,百般哀求,声泪俱下。
宫远徵阿泠,你别不理我……
宫远徵你打我,骂我都好,求求你别不理我,别不要我……
宫远徵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纯白的秘境,声声如杜鹃泣血般凄楚悲凉。
良久,你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就在他以为看见希望的那一刹那,听见了你怨恨嘲讽的声音。
一瞬间,将他拉回了那个跌跌撞撞逃离羽宫的下午。
你说的话与那日一字不差,只是语气更怨毒。
宫泠羽宫远徵,你的歉意来的太晚了。
宫泠羽迟来的愧疚,歉意,弥补甚至是爱慕,这些对那块玉而言都是一种的轻贱。
宫泠羽你打碎了那块玉,却又指望能修复如初?凭什么?
宫泠羽辜负真心的人,就应该也被辜负,这样才公平。
气海翻涌,宫远徵猛的吐出一口血。
“徵公子吐血了!”侍女惊呼。
宫远徵缓缓睁眼,望着高悬的屋顶,喃喃自语。
宫远徵辜负真心的人,就应该也被辜负,这样很公平……
时隔半月,宫远徵醒了。
宫远徵阿泠,报复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