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朱志鑫送回家后,左航要走,却又被他拉住手腕挽留。
朱志鑫“陪陪我吧,左航。”
要么说苦肉计屡试不爽呢,朱志鑫此时脸色苍白得像雪,低下眼帘不再直视他,只有一只冰凉的手无助地拉着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乖顺的发在风里轻轻打旋。
左航有些动摇,但他没有忘记上次发生的事。他生硬地转变话题:
左航“我记得你开春有一场雕塑展,是吗?”
这么拙劣的转移话题,朱志鑫当然一秒就识破。他先是笑了笑,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是苦的。尽管已经识破,但他还是认真回答:
朱志鑫“嗯,展览开在春风市,不远。”
左航“那最近忙吗?”
朱志鑫“还好。”
左航“那……”
朱志鑫“左航。”
朱志鑫出言打断了他。以至于一抬头,左航就对上一双湿润的眼睛,眼圈红红的,在人类的有限视觉里看不真切,左航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空空臆想出来的。
朱志鑫向前迈进一步,两人的距离骤然缩减。
在这寒风冷夜里,他两手扳着左航的肩,逼得他退无可退,眼睛里只能装得下他,目光的所有都只能聚在他身上。
他突然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许是觉得接下来的话题有些沉重,所以提前用笑容来缓解心情。
朱志鑫“如果我说,这将是我最后一场展览,你会来看吗?”
左航眸光倏然一闪,像蔚蓝的海岸乍然掠过一只白鸥。他差点都忘了,眼前这个阴晴不定又有点疯魔的人,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病人,一个时日无多的病人。
左航“还剩几天?”
听到他的问题,朱志鑫竟然意外地放开了他。他扭过头去眺望黑夜最遥远的尽头,瞳孔倒映着最原始的黑,但又有波澜的水光在其间躲躲藏藏。
朱志鑫“你又躲我的问题……”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朱志鑫“估摸着……三个月吧。”
朱志鑫“那时候春天刚结束,夏天还没开始。”
看他这个样子,绿色的围巾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发端随风轻轻飘荡,他整个人沉静、隐忍、一言不发,只是眺望着暗夜里飘渺的山。
左航觉得很神奇,每次见他,他都能给予自己不同的感受,或者是愤怒,或者是心酸,又可能是妥协,像这样,在这样一个寒风瑟瑟的夜里,也给他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朱志鑫“在想什么?”
突然回神,左航发现朱志鑫正在盯着他看。
左航“在想你。”
这句话明明放在别人身上尽显暧昧,但被左航说出口,朱志鑫就知道这一点不是暧昧的意思。他还是有些惊讶,挑眉道:
朱志鑫“我?”
左航直视着他的眼睛。
左航“我在想,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朱志鑫的目光柔和,与之前疯狂的野兽大相径庭。
朱志鑫“你想知道吗?”
朱志鑫“问我啊。只要你问我,我保证知无不言。”
但左航摇摇头。他清晰地知道一个人是不会完全了解自己的,再亲密的人也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知晓这个人的一切。所以他觉得人类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物种。
他该走了。
左航“好好休息。”
朱志鑫点点头,眼帘低垂,迅速掩藏自己那一点失落。
就在他以为左航要走了时,怀里突然涌入一阵温暖。这温暖好像一双巨手,松开了心尖的闸门,一瞬间,爱意和难过倾泻而出,来势汹汹。
朱志鑫的眼眶骤然湿润,声音也在顷刻间哽咽。
朱志鑫“左航……”
朱志鑫“是不是只有我病了,你才会可怜我?”
左航紧紧抱着他,手在他背后轻轻抚着。
左航“没有可怜你。”
左航“就是想说,祝你晚安。”
朱志鑫多想揽住他的腰抱他个地老天荒,多想此刻火山爆发世界末日,然后他俩就这样相拥着沉睡于地底,变成新世界的新人类们流着泪欣赏的爱情雕塑。
但他不舍得左航跟他一起。他知道,三个月后,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世界上将没有朱志鑫这个人。但左航依然存在于这个美丽的世界。
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在这座悲伤的城市打转。
朱志鑫“你也是,晚安。”
朱志鑫主动离开了这个怀抱。
朱志鑫“外头冷,早些回家。”
说完他就转过身,一个人隐入了沉沉的黑暗里。甚至不给别人挽留的机会。
左航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向公寓楼。明明公寓楼灯火绵绵,一派温馨,但他就是莫名的,感到一阵难过。
【亲爱的,祝你晚安,不要做噩梦——要做没有我的美梦。】——朱志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