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界限

界限

美术教室的百叶窗漏进细碎的光，凌玉盯着调色盘里混在一起的颜料，红与蓝晕染成浑浊的紫。画架上的半成品被揉皱的纸巾盖住，那是她第五次试图描绘郊外的银杏林，却总在勾勒出两道并排的影子时停笔。

"借你的颜料。"慕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凌玉转身时，看见他手里攥着支磨损严重的画笔，笔杆上的创可贴已经褪色。他将颜料盒轻轻放在她的画桌上，金属盒盖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凌玉点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调色刀的木柄："上次写生的画...还没谢谢你帮忙找画纸。"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这种刻意的客套像层生硬的壳，将两人之间本就脆弱的平衡割裂得更加分明。

慕铭垂眸整理画具，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不用客气，都是美术社成员。"他特意加重了"成员"二字，凌玉感觉胸腔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曾经那些藏在草稿纸里的小字条、放学路上共享的耳机，此刻都成了禁忌的话题。

窗外突然传来慕白的喊声，他抱着篮球撞开美术教室的门："凌玉！贺晓晓说你要帮忙搬画架？"少年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随即咧嘴笑道："哟，慕铭也在啊，正好！器材室缺人手，一起搭把手？"

搬运途中，凌玉和慕铭各抬画架的一端。木质横梁硌得掌心生疼，两人却都刻意保持着距离，任画架在中间摇晃。经过走廊时，慕铭突然开口："下个月的校庆画展，你准备画什么？"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还没想好。"凌玉盯着前方慕白跳跃的背影，帆布鞋碾过地砖缝隙，"可能画静物吧。"她知道这句话像道无形的墙，将所有可能的深入交谈都堵了回去。慕铭沉默片刻，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那加油"。

校庆筹备那晚，凌玉独自留在画室修改作品。月光爬上窗台时，门被轻轻推开。慕铭抱着一摞画布进来，看见她桌上冷掉的咖啡，迟疑了一下："我去帮你热。"

"不用了。"凌玉慌忙起身，却撞翻了颜料瓶。深蓝色的颜料在地面蜿蜒成河，像极了他们之间越拉越远的距离。两人蹲下身擦拭，指尖在纸巾上短暂相触，又触电般缩回。

"凌玉，"慕铭突然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们...就当普通朋友吧。"他的目光落在她画架上露出的一角银杏叶，那是郊外写生时他偷偷夹进她画本的。

凌玉感觉眼眶发烫，却逼着自己露出笑容："好啊，普通朋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带着不自然的轻快，"以后借颜料、帮忙搬画架，都算朋友分内的事。"

慕铭站起身，将干净的画布放在角落："那我先走了。"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单薄，凌玉望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终于放任泪水砸在被颜料弄脏的手背上。远处传来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她颤抖着展开被揉皱的纸巾，露出底下未完成的画——两个并排的影子之间，隔着一条永远跨不过去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