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我脑海中有什么炸开,一片茫然一片混沌又一片清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只是…为什么?
从春日祭开始,或者说,从遇到易遇开始,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山神庙遇到顾时夜,油然而生的熟稔,夏萧因,柏源,彼此间好像都对对方很熟悉,那种熟悉,刻入骨髓,无消分辨,那样的自然,仿佛与生俱来,仿佛命中注定,我就要与谁相遇。
原来他们是我的执念,是我魂魄消散也妄想见到的人。
我甚至有些怀疑面前之人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幻想出来的。
看着柏源担忧的脸色,我微微一笑。
“柏源。”我轻唤。
“怎么了?”他焦急地问我。
“我可以吻你吗?”语不惊人死不休。
在他因惊诧而睁大的眼眸中,我缓缓向前一小步,我们之间的距离几乎可以忽略。
我感受不到他的体温,我无法触摸他,但我听到了他跳若擂鼓的心跳。
那样鲜活,那样剧烈的心跳。
我抬眼,我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身子在轻微的发抖。
他琥珀色的眼眸像凝固的树脂,珍藏着什么,变得更加深邃,危险。
我不知道是谁在主动——或许都是。
一触即分的人鬼之吻。
明明什么都感受不到,但那一瞬间,却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奇妙的体验。
我退后一步,我静静的看着柏源,他也静静的看着我。
分别从来不是措不及防的,身处其中之人怎么会没有预料。
“等等,先别说话。”他颤抖着嗓音开口。
我只是温柔的笑着。
他声音发涩,眼睛里湿漉漉的,像被遗弃的小狗,“一定要走吗?”
我不想当着你的面消失啊,亲爱的。
“柏源,听话,闭眼。”
他睫翼轻颤,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别睁眼。”
“……嗯。”很低很低的一个音节,像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样貌刻在脑中。
紧接着转过身,飘离了这里。
再没回头。
向着既定的方向,飘离。
我闭上眼睛,主要大方向没有错,任由风带着我,掠过山岗,掠过溪谷,飘飘荡荡,落在了熟悉的山上。
哈哈,短短的一程,像是飞了一辈子。
在即将魂飞魄散之际,一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想起来了,所有的所有,我都想起来了。
这是真实的世界,不是副本,不是任务,没有惩罚,没有奖励,没有熟悉的声音。一切都指向了死亡,不,是消亡。
可在这个既真实独立又被其他世界所影响的世界里,我有我所深爱之人,亦有深爱我之人。既然遗忘是最后的死亡,那么我就可以温和地迎接我的消亡,因为我会永远活在和我有羁绊之人的心中,我们同生共死。
我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冰海,沉沉夜色下暗流涌动,萧瑟,肃杀,沉默,冰冷又温情,有细碎的雪飘飘扬扬落下,瞬间融入冰层,了无声息。
洛宁孤独的雪,南山未宣之于口的情,公馆昼夜永恒的思念,无尽天的朔风猎猎……
我感受到和煦的春风,轻抚着我的脸庞,吹起我的头发,是白沙河漾起的微波,是摇曳的草环,是信封中遥寄的一抹春色。
发黄枯萎的草编,跳动的机械之心,淬火的磨炼,无声的守候与等待……
我听到悦耳的琴声,悠久不息,跨过时光的长河,如浮萍,如落叶,如起伏的潮汐,飘摇不定,苦苦等候它唯一的听众。
刀琢的木心,纯白世界的一点墨,藏匿于心的告白,风吹不散的海雾……
我尝到夏果中隐含的一抹苦,不是烈日不是风平浪静,是夏天的暴雨,是溢水的池塘,是闷热的雷电,无处可逃。
爱意戴在指间,逢魔遇仙,千百年的等候与执念,镜中人的爱恋……
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果然,爱能战胜一切恐惧。
此刻,我无所畏惧。
来世再见吧,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