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晨刚到主峰，便看到了一群弟子三三两两往青云台方向那边跑去。
青云台是剑宗专门用来给弟子切磋的地方，剑宗本是以剑论道，能动手绝不动嘴，这种比试每日都会有一两场，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只是今日有些奇怪，主峰弟子就近听到动静来观战也就算了，里面竟还有好些从小峰赶过来的弟子。
声势浩大，络绎不绝，这阵仗皓晨也是第一次见。
师尊老是说他性子冷，要多跟师弟师妹们切磋一下，今日本是要去秋水阁听课，他不自觉的就选择了去青云台看看。
皓晨御剑刚落地，心下好奇，随便叫住了一个宗门弟子。
“今日青云台比试的可是哪峰的师兄师姐？”
在皓晨看来能够引起这样大的动静的不可能是寻常弟子，只可能的那些大峰主峰的真传或是亲传，还是资质极为出众的那种。
“不是什么师兄师姐，是采儿师妹和零家的那个小少爷零千海。”
那个弟子见皓晨有些懵的样子情绪颇为激动地说道。
“这位师弟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吧，之前就有传言采儿师妹慕强，只喜欢比自己强的道侣，这不总有些宗门弟子前来找采儿师妹比试，赢了师妹没准就得到了她的芳心呢！”
“零千海前些时候突破元婴了，修为正好压了采儿师妹一头，他之前就找师妹来青云台不下四五次了，你猜结果怎么着？”那个弟子激动道。
“五次都输了！也不知道这一次他能不能赢。”
采儿师妹喜欢比自己强的？
皓晨只听进去了这些，至于那弟子下面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他都没听进去。
圣采儿是剑修，而零千海是符修，虽说两人之前比试多次但这次有着境界之前的差距，大家都比较倾向于零千海赢。毕竟谁不想看那天之骄子跌落神坛呢？
这样两个人打起来了，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给他们枯燥乏味的修行生活增加乐子。
青云台是一个巨大的灵玉堆砌而成的擂台，高约两三丈，台上能容纳百人而立。
皓晨还没走近，抬眸一眼便看到了台上那个宛若神女的存在。
少女对面立着一位玄衣青年。
那青年眉眼清俊，面容白皙胜雪，冠玉束发，一身玄色衣袍上有红线绣着符纹。
正是符修世家零家的大少爷零千海。
采儿抱着手臂在一旁站着，静静等着比试开始的讯息。
她对眼前的零千海颇为无奈，这人就跟死皮膏药一般拉着她上青云台四五次了，她本以为一次教训便够了，结果这人越挫越勇，跟打不死的小强一般。
青云台上有个传讯阵法，一旦比试双方上去便会触发。
到时候只在晨练敲响的古钟会再次响起，四方青鸟也会把比试的消息传到各个峰中。
“喂，你们说这两个谁能赢？ ”
“唔不大清楚，虽说采儿师妹资质出众，在同辈之间是无敌的存在，但这零千海可是突破元婴了，那可是垮了一个境界啊！”
“我倒不这么觉得，那零千海虽说是元婴，但他可是个符修，符修多为辅助不擅近战。采儿师妹可是个剑修，若是真打起来还真不好说。”
在众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人群之中一个弟子突然冒了一句。
“既然这场比试又有了悬念，不若大家来赌一局如何？”
皓晨见那个青年手中拿着两个玉盘出来，将一块灵玉放在了右边的盘子上。
“就当修行之余放松一下，图个乐呵。右边零师兄，左边采儿师妹，我也是符修，我就押零师兄吧。”
听到青年这个提议后，众人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纷纷下了赌注。
“那成，我押采儿师妹！”
“我也！”
皓晨也走到玉盘面前掷下灵玉。
在众人看清楚了那玉盘上置放的东西之后，震惊得瞳孔地震。
——竟是一块通体雪白，灵力充盈到肉眼可见的上等昆仑玉！
看成色至少也在五品以上。
昆仑玉本就难得，这种等级的更是千金难买。
这昆仑玉是他师尊前些日子送与他修炼用的，要是让圣灵心知道被这小子拿去押注，非要气的收拾这个逆徒不可。
“押采儿师妹。”皓晨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眨了眨眼睛，俊美的面容看着莫名有些无辜。
“这边不是师妹吗？”
“是采儿师妹，只是……”
“那就对了。”
没等那弟子说完，他便自顾自的走了。
押师妹准没错。
皓晨自从认了昆仑剑宗宗主当师尊，这些时日来一直在昆仑峰苦修，今日据那日之后第一次再见到采儿师妹。
他也想见识一下传闻中的天生剑骨到底有何不同。
想到这里他抬眸看向青云高台之上的那个白色身影，此时临近傍晚，天边隐约有橘黄的霞光缓缓映照在了她的身上。
好似镀了一层金边。
采儿手紧握着剑柄，因为比试即将开始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零千海的身上，并未注意到周边。
对面的零千海内心可是不平静，他这一次突破元婴，可是带着必胜的决心来的，面前的少女依旧是那么淡漠的神情，高不可攀的样子让他更想击败她。
采儿察觉到对方令人恶心的想法，想着速战速决，她皱了皱眉，向一旁主持比试的师兄莞尔。
“可以开始了吗？ ”
那师兄一愣，原本看着远处稀稀拉拉还有赶过来的人，想着再等一会。
知道这小祖宗惹不起，赶紧上前站在两人中间。
“准备好了吗？”
见两人给了肯定回答后，他运了灵力传声，让四周所有人都能听到。
宗门比试，一局定胜负，点到即止，不可伤其根骨—”
“比试开始！”
他说着引灵力作鼓槌重重敲在了那鼓面上。“砰”的一声，鼓声为讯。
几乎是在青年话音刚落，准备往后退开保持到安全距离观战。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动，一股逼仄的威压零千海的周身而出，他整个人都被震开到了十米开外。
若不是半空借着青鸟踩了一脚稳住了平衡，可能他已经从青云台上摔下去了。
等到他好不容易落地站稳，不想下一秒一道剑风凛冽，又把他给生生推了出去。
这一次不是零千海，而是采儿。“诶不是，两位小祖宗打架归打架，干什么霍霍我啊！”
主持比试的师兄不满地抱怨着。
皓晨目光紧盯着台上两人，发现前一秒两人还隔了老远，此时竟然直接撞到了一起！
这让他有些懵。
采儿师妹是剑修，近战本就是她的强项，那个零千海一个符修居然不拉开距离防御自身，直接往前冲。
不仅是皓晨有些看不懂，下面没看过两人比试的众人也被这发展给整懵了。
“？零师兄这是干什么？虽说他是元婴境，但他一个符修怎么跟个剑修一样横冲直撞！”
零千海对他们台下如何想毫不在意，他之所以选择近战是冲动了些，但并不是鲁莽行事。
一来是他和其他只能辅助的符修不同，他有近战的实力，二来是因为采儿跟他对战多次早已熟悉他的作战手法，这次他要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两道残影聚拢， “哐当”一声，一剑—笔相撞带起细碎的火星。
皓晨眼眸一动，刀光剑影中他依稀看到了剑面上少女冷冽的眉眼。
跟平时的她很不一样，那是万物如浮云皆不入我眼的淡漠。
在比试开始之前采儿就做好了速战速决的准备，虽然零千海是个符修，可他修为在自己之上。拖延得越久对她越不利。
因此她选择了近战压制，哪怕只是一瞬只要她抓住了机会就有取胜的可能。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零千海竟然也选择了近战。
感知到那灵笔磅礴的威压，她便知道此次晋升对眼前的青年提升很大。
有少数修者资质出众，能修两种甚至以上的道法，零千海的情况便是如此。
皓晨看得出来，零千海他修的虽是符，可所用的招式却更像是刀法。
零千海大喝一声，趁采儿采儿抵御之际御笔重重朝着她腰腹位置攻击而去！
笔划过却带着刀的锋芒，被采儿轻易躲过。
采儿刚弯腰躲避，零千海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这一举动，御空在上。
周遭因灵力运转带起的风将他的衣袖吹得烈烈，他逆着光居高临下注视着她。
唰唰唰”，一道道黃符从他袖口翩然如蝶地飞了出来。
那符纸密密麻麻飞到了采儿周围，把她团团围住!
采儿见它们慢慢逼近自己的时候引剑朝着其劈了过去， “哐当”一声，符纸因为被灵力覆上坚硬如铁。
采儿这一剑并没有破开符文。
“别挣扎了采儿师妹，这是四方阵，是专门用来困住剑修的符阵。”
零千海虽选择了近战，可和一个剑修肉搏,长时间来说对他百害无一利。
从刚才到现在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把采儿困在这个阵法之中。
一旦被这个阵法困住，在里面的人越挣扎灵力消耗越大，他仗着境界压制才可以将采儿困在里面。
皓晨看向空中的紫色身影，她似乎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有这一手，但他相信，她一定会赢。
零千海也是没办法一开始就用了最强的符阵，不是他激进，他很了解对方的实力，不这样做根本取胜不了。
“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年头你们符修都这么狂野了吗？进可攻退可守，我这个剑修都自愧不如.....”
“别别别，别一概而论。不是所有符修都有这样的本事，至少我怂，我可不敢和剑修硬碰硬。”的确，能像零千海这样符刀双修的修者少之又少。
采儿师妹这一次是真栽了，要是零师兄还没有突破元婴倒好，没准她还有取胜的机会，可惜了....”
“是宗主大人，宗主今日都来了！”
皓晨的视线一直落在采儿身上，没发现一旁早已到来的师尊。
圣灵心并没有看向台上的两人，即使采儿被困在阵中即将落败，他的神色也如常。
不悲不喜，云淡风轻。
他是相信采儿有脱身之法。
“你觉得谁能赢？”圣灵心温和的问道。
“采儿师妹。”
“哦，为何？”
“在弟子看来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
圣灵心略有兴趣的看向这个徒弟。
“弟子觉得输并不可怕，害怕输才可怕。在与人交战的时候，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要动摇，采儿师妹眼中有着必胜的决心，只此弟子便觉得师妹已经赢了。”
圣灵心闻言轻笑道：“不错，你有此觉悟也不枉来这青云台看上一遭。”
青云台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爆破声，震耳欲聋，夹裹着飓风，把观战的众人猝不及防逼退了好几步。
众人猛地循声看去，只见先前还把采儿压制得无法喘息的符阵不知怎么被剑风撕裂成了碎屑，纷乱之中少女的眉眼肃杀。
好似一把出鞘的宝剑。
“？！这怎么可能？你做了什么？这可是专门用来压制剑修的符阵，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怪零千海震惊，他在此符阵上颇为自信，元婴期以下的修者想要破阵极为困难。
可采儿此时除了气息紊乱了些，周身灵力并未耗费多少，可见她用的不是蛮力，而是技巧。
先前被封在阵法里空气都稀薄，此时采儿出来了才能稍作喘息。
她抬起手擦了擦脸颊上被剑锋划破的那道血痕，扯了扯嘴角说道。
“的确，要是换作两个月前，别说破阵了，你这符阵活生生把我灵力吸收殆尽估计我都没法挣脱。”
采儿一边说着一边握住手中灵剑，剑光森然，让她绝美的面容没有一丝暖意。
“只是可惜，这两月我已修炼至金丹巅峰，离破境只差一步。”
零千海俊美的面容因为采儿的话覆上寒霜，他薄唇抿着，手中的灵笔肉眼可见凝聚着灵力。
那些被剑风破开，散落在风中的符纸被灵力牵引着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你的符阵对我没用，你就别再白费力气了。”
采儿倒是无所谓再破一次阵，只是这实在是浪费时间。
台下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有些诧异。在他们看来零千海不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人，既然符阵对采儿没用就应该立刻拉开距离另寻他法才是。
正在众人都以为零千海是被采儿给逼急乱了分寸的时候，那符纸碎屑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个恢复如初。
而是被他合在一起，成了一张与人一般高的巨大黄符！
那黄符悬在半空，立于零千海面前。
采儿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感知到周遭风骤急，威压重，连忙执剑往后退去。
这般变故，实在蹊跷。
“元婴真境。”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圣灵心直勾勾注视着青云台上的两人道。
皓晨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这零千海使用的是元婴境的技能，可以将符文上的东西变换成真，在灵力范围内都可以。
青年在御空在高处，鸦青色的头发被风猛烈吹拂着。
若是旁人这般必然丑不堪言，只是零千海生的好看，看上去不但不难看，反倒有一种凌乱美。
“采儿师妹，阵法你能破，那这个呢？你又如何能破！”
他话音刚落，一道金色的灵光闪烁。
那支灵笔以灵力为墨，夺目的光亮耀眼，全然落在了那张巨大的符纸之上。
光芒太甚，皓晨根本看不清零千海画了什么。
紧接着那被霞光笼罩着的天边黯然无光，苍穹之上突然凝聚起了乌云，黑压压一片，压抑又诡谲。
在浓如黑墨，不透天光的云层里，“轰隆隆”的雷声隐约，电光似裂缝破云清晰可见。
是雷符！
皓晨隐约察觉到，零千海画的是雷符，却又不是普通的雷符！
寻常符修所画的雷符只能聚于符中，而零千海的雷符不同。
他画的雷符能变幻一时气象，借用的五行之力，是真真正正的天雷！
“以笔为灵，聚雷之力，风起。”
“雷落！”
“轰隆”声响破山动海，那巨大的落雷从千万丈的高空陡然落下。
重重砸在了青云台上！
那动静大得将峰中的林鸟都被惊得四散而逃，一时之间万鸟齐飞，遮天蔽日，让本就昏暗的环境更加昏暗。
这一下威力是惊人，却也耗了零千海大半的灵力。
他也不想这样冒着被反噬的风险引雷，只是采儿实在是太难对付了。
符修最自傲的便是符阵，可他的阵困不住她，要是比近战就算他会刀法也很难在一个剑修手中讨到好处。
与其这般耗着，倒不如速战速决。
雷落的瞬间那张巨大的符纸也被雷劈成了灰烬，零千海缓缓落了地。
他手撑着地面，苍白着脸色。额头和鼻尖也不知什么时候沁了一层薄汗，可见刚才那一下对他身体负荷有多大。
缓了一会儿，零千海抬眸看向雷落的地方。
尘埃散去之后，那青云台才显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光洁平滑的台上被劈得四分五裂，在他前面不远处的地方一个白色的身影静默站立着。
在她身下一片殷红血迹淌了出来，在白玉的台面似红梅落雪般绮丽。
人是避不开落雷的速度的，哪怕是以快著称的剑修也不例外。
不过这也只是看着严重。刚才那一下他避开了要害，采儿师妹只需要静养几日就能恢复。
零千海眼眸微动，看着立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少女，心里暗自兴奋。虽然他一个元婴仗着境界赢了金丹很不光彩，但这也是他第一次赢采儿。
在零千海好不容易回复了点气力，支撑着身子准备站起来的时候。
又一道巨响传来，那动静很大,和刚才零千海引雷时候一般无二！
怎么回事？采儿师妹不是已经倒下了吗，零师兄为何还要再落一道雷？！ ”
“不是落雷，那动静不是从天上传来的，是从青云台！”
准确来说不是青云台，是从采儿身上。
皓晨看到本该被落雷砸中无法动弹的少女手紧握着灵剑，“刺啦”在青云台上重重划上一道沟壑。
你们看，采儿师妹周围的那些血迹！”其中一个弟子发现了什么颤颤巍巍指着青云台上。
“血迹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猛地抬眸看去，在看清楚了那血迹形成的纹路后瞳孔一缩。
那血迹看上去杂乱无章，可在采儿以血为墨剑为笔，划上的最后一笔之后，他们这才看清楚了那上面的画面——是一条龙！
寥寥几笔，并不精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把它认错其他什么东西。
“采儿师妹，竟然也是个符修！”
“大惊小怪，咱们这个采儿师妹符剑双修你居然才知道啊。”
那隐约升腾的威压之中那金光闪烁，好似龙气。
殷红的血顺着她的手腕落在指尖。
采儿抬眸看向对面和自己一样不能起身的零千海，在对方惊愕的神情下勾了勾唇角。“元婴真境吗，不巧，我也会。”
“什么…..？！”
零千海话刚说到一半，看到采儿将指尖那点血迹点在了那龙身上。
采儿在最后一刻将战意提升到了极致借此突破到了元婴期。
“千龙吟。”
金光乍起，云涌风动，一条巨大的金龙缓缓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它用龙尾将少女盘在身边，上半身挺拔如松，屹立于天地之间。
金龙居高临下，俯视着零千海。
还有这万物苍生。
皓晨只觉得心跳如擂，万声在此刻寂灭。
巨龙之上的少女渡着金光，破云直入九霄。
也入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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