诘问天道

……

东区玉禅居

命女先人了偏室递呈了命牌，内里候着三个侍者，为她褪去命服，换上侍装，同样是朱墨色。

“尊者在内间茶室，静女走了有一会了，她跟前暂时无人，快去吧！”一侍者附在命女耳际低声说。

命女偏头看去，见是任嬉有些意外，却见任嬉冲她眨眼，心下了然。

“多谢任喜姐姐啦！”她冲任喜做了口型，任嬉轻笑。

换毕，命女辞别了她们，径直入内间，再折入茶室。室内传来清茶与荼蘼交织的气息。

这味道着实算不得好闻。茶的气息清淡而怡人，荼蘼却近似酒香，尤其这茶藤开得极盛，花气更为浓郁。

（至今未尝见有一边沏茶，一边饮酒之人，但应该是不好闻的吧）

刚入室内，又是一次“惊喜”。

内里水雾氤氲，几乎看不到什么，待雾散去才看见月霜旻华发半绾，别着一支金枝荼蘼，披上一件外织金羽鹤露出里边雪白的衣袍。她正跪坐在茶几前沏着茶。

几桌是桃木的，上面清一色青玉茶具，摆着一尊白玉细颈瓶，上面插着几枝大红荼蘼花，好不精神。她却偏头看窗外，雪白的荼靡累枝头。

命女既不看桌上的红荼靡，也不看窗外的白荼靡，就只顾看她。

阳光熙然，宛如一曲温婉的诗篇，轻轻洒落在她的肩头，将那一头银丝晕染成流金，映衬出她肌肤如玉、温柔沉静。

水声咕嘟咕嘟，水雾袅袅升起，弥漫四周，宛如梦幻般的云海缭绕不散。

命女不觉放轻了脚步，放缓了呼吸，悄然走到她身边。

她若有所感，回头看来。

见不是静女，她略感意外，但转念一想倒也说得通。

“回来了。”微微一笑，招手示意命女坐在自己身侧，为她新沏盏茶，递予她。“怎么提前回来呢？”

命女侍坐右侧，接过茶水，微珉：“他比我还熟悉过去的路，哪里还需得我为他引路，他替我引路还差不多！”

月霜旻好笑地揉了揉命女的头：“但这毕竟不符合规矩。”

“可也没见这规矩他守过几回！”

“好了，好了！别恼他了。你看你，先前不还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又变卦了！”

月霜旻不提还好，一提命女便一肚子火气，仗着月霜景宠她，就有些口无遮拦：“谁让他偏提了您，您哪里使唤得动他，怕是道尊都……”

“夕若[命女真名颜夕若]，”月霜旻低眉浅笑，话语却不容置否。”别总说些引人误会的话……那件事早便过去了。既然都过去了，又何必紧抓不放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可是……“命女不甘，心中只觉无限委屈，眼眶都有了几分湿润。”这怎么能过去呢……这对您一点都不公平！”

“哪来那么多公平不公平的事……”月霜旻叹息，“化机[玄机子的昭号]……化机只是被霜痕娇纵惯了，失了分寸，没道理你也没个分寸。”

命女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纵使再不甘，她满腔怨念最后只能化作一句“我知道了……”

她默然垂泪。

“好了，我当然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没有下次了。”月霜旻执帕为她拭泪，“青鸟这次回来，便不会再出境了——如果不是佑羽[静女真名林佑羽]实在脱不开身，断不会要你去，反正之后也没机会了，就别怄气了，好吗。”

命女抽噎着，乖乖应下，又惦记着静女，因问：“那佑羽去哪了？”

“在这儿呢！”命女刚说完，静女便进来了，听到命女问她。索性回答了.

命女闻言看去，却见她领着个孩子进来。别说，那雪玉可爱的小脸圆鼓鼓的，就像是一只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一样。

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闪烁着好奇和纯真的光芒。他的头发乌黑发亮，绾着双髻，垂落下的发丝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摇晃着。

小小的身体穿着一套精致的衣服，显得格外精神。静女轻轻牵起他的手，他面上明明没有过分突出任何表情，眼神却流露出想去探索的欲望。

“既然任务都完成了，那便都退下吧，”月霜旻淡淡地说着，抬眼看向了“糯米团子”。“小雨，过来。”

命女只得起身，与静女一同退下。

“他是谁呀？”命女问。

静女思及月霜旻的嘱咐，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可……”

“别想了。”

静女打断了命女的思绪。又说：“她不希望我们插手的事，就得乖乖装作不知道，别这么多好奇心……不要惹人厌了才是。”

“我知道……我不问就是了。”

“那就快些离开吧.”

“嗯……”命女回头，深深望向内间，看着它缓缓地合上了门。

……

玄机子换上命服，又上了妆，精心打理了一番，掩住面上的憔悴才出发，去了紫檀殿.

及殿门，他不可避免地升起忐忑之心来。这既是激动，又是不安。

世人皆知，月霜痕最宠信的不是各洲首座，也不是席坐、四常，而是月翼使侍的那六使二侍。

如今，八人去了七人，只有他驻守西区天演宫。

他一直认为自己并不比那七个人逊色多少，现在既然已经被召唤过来了，那么应该也会轮到他执行一次任务吧？毕竟他也是月翼使侍中的一员。

他希望证明自己的价值，并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他相信这次任务将成为他证明自己的机会，让他们看看，他才不是什么凤凰儿。

但她既然闭关，便要闭上个百来年。这还没过一年呢，就出来了，必定是出了乱子

自己消息闭塞的事可大可小。总归是个错，只要向他认个错就算完了。

他这样想着，松了口气，径直入内。

刚抬眼，就看见了月霜痕背立而待，面对着命机仪，命轮绕着命核缓缓转动，每一圈都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囚禁着夏夜的银际星空。

这光芒如星辰般璀璨夺目，又似银河般流淌不息，给人一种神秘而深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