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古楼一层,厚重的檀木气息裹挟着岁月沉淀的古朴扑面而来。前室与后庭以一根两人环抱的盘龙柱为界,整层空间被平均分割。
前室中,三组半人高的酸枝木博古架呈品字形错落排列,架身嵌着银丝勾勒的云雷纹,在烛火映照下流转着细碎的光晕。最上层居中摆放着西周兽面纹青铜鼎,三足立耳上蟠螭纹历经千年仍清晰可辨,鼎腹积满青绿色铜锈,在摇曳光影中泛着冷冽幽光。官窑冰裂纹梅瓶,瓶身布满金丝铁线般的开片,瓶中斜插着三枝新折的白梅,嫩蕊凝霜,与瓶体的月白色釉面浑然一体。下层暗格中,唐代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香炉静静陈列,掐金丝勾勒的莲花在深蓝色釉面上绽放,炉盖上九孔透出缕缕沉香……
在四角,四盏朱漆描金宫灯悬垂而下。灯架以紫檀木为骨,雕着缠枝莲纹,边缘处镶嵌着鎏金云纹铜饰,在烛火映照下金光流转。灯笼罩以素绢为底,其上工笔绘着汉宫春晓图,仕女们广袖轻扬,姿态婉约,裙裾上的金线刺绣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每盏宫灯下方垂着八串水晶流苏,颗颗如冰似玉,随着穿堂而过的微风轻轻晃动,相互碰撞发出清越声响。灯内燃着特制的兽脂烛,火苗在灯罩内跳跃,将绢面上的图案投影在青砖地面,与博古架上的青铜鼎彝、青瓷瓶的幽光交织,为整个空间增添了几分朦胧而华贵的古韵 。
东侧则是金丝楠木麒麟柱尤为夺目,高浮雕的麒麟脚踏祥云,鬃毛根根分明,麒麟双目镶嵌的黑曜石在微光中灼灼生辉。柱身缠绕的浮雕螭龙与博古架上的青铜器纹饰遥相呼应,整个空间弥漫着古雅而神秘的气息。汝窑青瓷瓶插着几枝新鲜折枝,与金丝楠木麒麟柱上雕刻的祥瑞纹饰相映成趣。
麒麟柱共有八根,前室后庭均有四根。每根都雕刻着腾云驾雾的瑞兽,龙须与鳞片纤毫毕现,在摇曳的烛火下仿佛随时会破空而出。
这些装饰将前室自然划分为几个区域:最东侧是两间待客休息室,酸枝木太师椅上铺着柔软的云锦坐垫,墙上挂着水墨山水画,案几上青铜香炉青烟袅袅,专为面见族人时提供舒适私密的交谈环境;
中央区域则是环形排布的议事厅,乌木长桌两侧整齐摆放着十二把雕花座椅,桌案上常年铺着泛黄的羊皮舆图与用朱砂批注的族务卷宗,这里是族老们商议要事的核心场所;
西侧最深处的休息室,悬挂着暗纹蟠龙帐幔,鎏金香炉里燃着龙涎香,檀木书架上整齐码放着历代少族长放野的游记。
穿过前室,中央的盘龙柱巍峨耸立,柱身雕刻的云纹与龙凤图案历经岁月打磨,却依旧栩栩如生。
绕过柱子,便是别有洞天的后庭。
左手边是宽敞的饭厅,八张圆桌铺着月白色桌布,青花缠枝纹瓷碗整齐叠放,墙角的缠枝食盒里还飘出未散尽的米香;
右手边是武功室,这间就比较古朴简单,墙壁上挂满了刀剑弓弩,地面铺着厚实的亚麻草垫,靠墙处摆放着石锁与青铜鼎,墙体材料都是加厚的粗糙的,整个空间没有美观只有粗犷讲究一个抗摔抗破坏的实用性。
最内侧房间则是一处温泉浴池,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四周汉白玉栏杆,池中泉水泛着琥珀色光泽,池底镶嵌的夜明珠在水汽中若隐若现,氤氲雾气间恍若仙境。
而古楼一楼前室与后庭的真正秘密,就藏在中央那根盘龙柱中。
此刻,张玄策与海棠并肩而立,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柱身新换的龙凤呈祥纹上。
他们伸出食指与中指并拢的发丘指,指尖如灵蛇般精准探入龙目凤睛的凹陷处,随着手腕转动,机关齿轮咬合的声响从柱体深处传来。待发丘指再次发力拉动暗藏的机括,整根柱子突然发出低沉轰鸣,表面石质如流水般变换,化作一对昂首的麒麟雕像,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通往地下的幽邃入口。
“走吧。”
张玄策摊手,海棠伸手搭上,两手交握。
随着二人身影隐入黑暗,麒麟雕像又严丝合缝地闭合。
楼外,抱着刀剑,站如青松的张景越和张景汣轻轻动了动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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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坠入的黑暗深邃如墨,通道墙面仿佛吞噬光线的巨兽,将所有光源都无声吸纳。
海棠下意识眨动双眼,分出一缕神识如游丝般扩散,瞬间扫过这片封闭空间。
就在她即将探察完毕时,张玄策温热的掌心突然收紧,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稍等一会我开灯,这里没有危险,不要浪费灵力。”他的声音里满是关切——腹中的麒麟需要灵气滋养。
话音刚落,一阵细微的风声掠过耳畔。张玄策修长的手指精准按向墙面某处凹陷,下一秒,诡异的黄绿色光芒如活物般从漆黑墙体中渗出,在他们周身一丈范围内晕染开来。
那些光芒忽明忽暗,如同无数萤火虫被困在石墙之中。
“这墙体里有一种发光虫子,以金属为食。跟随活物的温度在墙体里游走。”张玄策低声解释,指尖划过墙面,带出一串细碎的荧光轨迹。
眼前的通道呈人字形结构,顶部狭窄压抑,底部却逐渐开阔。幽绿光芒像被无形边界束缚,仅照亮两人身侧,远处岩壁上的吸光涂料吞噬着微光,使得通道深处仿佛通向无尽深渊。
张玄策熟稔地牵着海棠前行,在看似绝路的岔道间辗转腾挪。地面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可两人踏过时,脚印却如雾气般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越往下,周身寒意开始刺骨,墙壁上也有明显的冰层。
他取出婚礼上穿过的披风轻柔覆上海棠的肩。
当二人拐过最后一处拐角,豁然开朗的石厅映入眼帘。
整个空间仅有头顶一道细长缝隙透入微光,除此之外别无出口。但令人称奇的是,石厅中央竟有一汪汩汩冒泡的温泉,滚烫的水汽蒸腾而上,却在距离池边半丈处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结界禁锢。
海棠的目光被左侧石壁牢牢吸引——整面石墙布满斑驳壁画,褪色的颜料下,依稀可见连绵巍峨的雪山群。雪峰直插云霄,山间云雾缭绕,山脚下似乎还隐约画着古老的建筑群落,只是历经岁月侵蚀,许多细节早已模糊不清。
她怔怔地盯着壁画,仿佛要透过褪色的线条,窥见隐藏在时光深处的秘密。
“这是昆仑(山)和不咸山。”
“嗯!”张玄策应声,他走到画有不咸山的那面石壁,抬手覆上某一处后停顿几息,走回海棠身侧紧拉住她的手。
顷刻间,灰白中透着幽蓝的雾气如活物般从无缝的石壁渗出,丝丝缕缕缠绕在两人衣摆。
那雾气带着雪线之上的清冽,却又裹挟着腐殖土的腥甜。
随着雾气愈发浓重,整块石壁竟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扭曲变形,表面的雪山轮廓逐渐模糊成混沌的灰影。
他们来时的通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后延展,两侧岩壁上的吸光涂料泛起涟漪,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空间。
当雾气浓得几乎要凝成实质时,四周场景已彻底颠覆。
原本四面环合的石壁仅余两面画着雪山的石壁,其边角处的青砖竟如被无形模具重塑般,收拢成两道雕刻着饕餮纹的弧形影壁。
潮湿的石壁表面凝结出水珠,顺着壁画上模糊的山路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
一声清脆的铜铃响刺破寂静,像是裹着层薄冰,自他们身后雾气最浓稠处传来。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铃铛声接连响起,却不再整齐,反而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如同深山古刹里走调的晨钟,在空间里激起阵阵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