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薄凉,风从窗外呼啸,纱帘沙沙作响,连同屋外枝上虫鸣,吹落一地残叶。此间寂寥,无雨、少光、人也稀薄。
商徜笙居住的卧房,是在四楼最南侧,需要过一个拐角才能到,地方偏僻,平常鲜有人进。裴家夫妇重她,外人眼中,习惯将这个养女与裴家人排出,一如她多年不变更的姓氏。
换下那身白裙,商徜笙发丝间还留有残枝脏污,裴家掌权人葬礼办了多久,她就被沈家人关在卧房多久。他们把她当成怪物,囚在这儿,比之家宠少许多自由。
可惜了。特意翻找的衣裙,恐怕裴钦都忘了,那件是送她的生辰礼。
被关了将近四十日,商徜笙想他都想疯了,尚且正常的思维告诉自己,直接从四楼翻下去,存活的几率较大,不过哥哥应该不喜欢她残缺。
她可是好不容易翻越那堵围墙,身上摔的青紫痕迹犹在,面容狼狈,哥哥竟然都没有正眼瞧她。
裴钦说她是疯子,可商徜笙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见他诶!绞着阳台处新生茎芽,幼小的苗被连根拔起弃之敝履,被勒拽的认不出品种,她慵懒望向长空,换了身睡裙,只在外加了件披肩,不动时如雕塑精美,自然随和。
不知哪的刺划出一道口子,血从食指指尖渗出,一块细石子落入平静海面。她举起手,兀自欣赏了会儿,被吹的身体微微颤抖,商徜笙又洗了把脸,才出了房门。
先前让人溜了,是她的出乎大意,没想到裴钦对她那么不设防,似乎完全没往其他方面想,商徜笙无语中有些许挫败。
说她这哥哥交了个男朋友她是不信的,就算真有大不了抢过来就是了,反正她缺德的事儿做多了,不差这一两件。
一如既往的,开门屋外伸手不见五指,商徜笙迈出一步,立马有一只粗壮的臂膀阻拦,她报以微笑,“我去找我哥哥,不可以吗?”
“小姐,先生说过让我们看好你,昨天小姐出逃意外摔伤,费用从我的雇佣里也扣除了部分。”墨镜男如是说。
裴家出事,她那个名义上的叔叔不办葬礼主持后事,第一个先是以“保护”名义软禁她,派来的人也是奇奇怪怪,给她一种爱走不走的错觉。
“他给你多少,我出双倍。”走廊里响起二人的争执声,黑衣保镖没动作,估计是知道商徜笙没钱。
商徜笙不去开灯,身处黑夜她更加安心,且开灯也跑不掉,她也不想看到对方蹭亮的光头。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宁静,光头摸出手机,照在自己蹭亮光滑的头上,折射出刺眼的光,亮度偏偏又开的大,怼上商徜笙一拳处,上面显示时间:23:47。
“不是我的。”光头眼镜哥说,声色平静。她翻了个白眼,接起电话,开了扩音器,对方人声音从听筒传出,“光头,把商徜笙带来。”
裴绪。
商徜笙眨巴眼,抢先在光头前,走过拐角,廊间暖黄光泽撒下来,洗去她身上晦暗,踱金一般。她踏着海棉拖,用人都归家了,只余皮鞋在地面的挪步声。
“能不能小声点。”因为是裴绪那边的人,她没什么好语气,黑衣光头一脸严肃,随后,他严肃地摇摇头。
“抱歉小姐,全怪这双鞋。”
对裴绪没有好印象,不单是因为这次的软禁,这人貌似盯上了她,从她第一次进门开始。在他们都夸赞她乖乖女沉稳宁静,将她高高捧起,装扮他们心中完美顺从的傀儡,这位小叔叔在暗处,挂着那抹淡笑,给她的见面礼是一副可拆解的蝴蝶标本。
会教授她如何拆卸区分动物残肢,从一开始的小物部分到整体活物,十岁那年送了她一瓶外壳包装精美的玻璃瓶,里面是她拥有的第一瓶福尔马林。
他亲手教她如何控制剂量,掩人耳目,商徜笙幼年崇拜他,愈加成长便不了,瞒着哥哥是一件浪费精力的事儿,她热衷乐于此,却不愿承担后果。
用常人的话来说,他们就是同类相吸臭味相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成长不抵触,意识到这跟寻常儿童有差异是在商徜笙读的一本心理学书上。大雁不可能因为过路景色过分吸睛脱队,商徜笙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癖好放弃群体生活。
她怎么可能在亲爱的哥哥面前暴露呢?
裴家父母的办公处,是在一楼,是间向阳的屋子。夏日燥热,屋内会开着空调,太阳照进来倒暖和,夜里拿个枕头环境舒适宜人,窗外就是城市霓虹光照靓丽景象,睡的也香甜。
到地方,光头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商徜笙默默腹诽,这不是没声吗。门似有所感,她没敲门,由内咔嚓一声,开了。
一股子酒味朝着商徜笙袭来,她微微蹙眉,视线越过眼前高大的身影朝里看,沙发上一个大大咧咧躺着的是裴钦,面色红润。
“喂,我现在好歹也是你的临时监护人,不跟你亲爱的叔叔打声招呼吗?”熟悉的假笑,裴绪手肘撑在门框上,假正经地自上而下打量她,“平时叫不动你,怎么裴钦在这你就自己送上门了?”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商徜笙没笑,思索撂倒一个醉汉的成功率,还是直接动手好,对面轻笑一声,缓缓让开道,摊手示好,“不用这么大恶意吧,商徜笙,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蛮力推搡开裴绪,她凑近裴钦身边闻了闻。酒气不重,看样子喝的不多,对方抱着抱枕,头几乎埋进软枕里,全靠嘴巴呼气,给她看笑了。
有的人醉酒发癫,有的人喝醉往那一躺生死不管,看起来就是智障,说的就是裴钦。
“叫我来干什么?”她没好气。
裴绪微笑,“帮我把他搬回他的卧室,谢谢。”
“我?”商徜笙面色复杂。她一米七几百来斤,裴钦将近一米九体重未知,裴绪一个将近三十的成年男子让她来搬?
她是不是太给裴绪脸了?
“你不愿意那就让他睡这吧。”裴绪故作伤心的捂着胸口,无病呻吟:“头晕~”
廊道依旧暖黄光,商徜笙调查过裴绪,这个人似乎瞒着件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能感觉跟她有关,可调查的结果都是无终而返。
不是调查出现变故,而是即便裴绪的生平见闻摆在她面前,商徜笙也无法触及裴绪内心底掩藏的世界。
就像,这秘密跟世界分离。不过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裴绪这个怪人,离远点就是了。
直到今年裴父裴母离世,还有几月成年的商徜笙,被迫成为了裴绪这个唯一的叔叔监管的倒霉蛋。
“商徜笙,今年生日你就离开吧,你真是怪物。”裴绪跟她并肩,说话很平静。
“滚。”商徜笙当这人放屁。
“我说真的。”裴绪被顶撞了也不恼。
“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公主抱一个一百来斤的男人,面色平静正常的。”
“所以?”商徜笙无语,“体能好,不行吗?”
“体能好,从一楼抱上四楼,一口气不喘,体温正常,行动自如?”
他们生活的裴家住宅,没有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