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柴油机的轰鸣声漫过田埂,瓦洛佳握着1947年产的铁锹,在冻土上划出笔直的沟壑。彼得盯着父亲后颈的汗珠滑进褪色的军装领口,那上面还残留着红场阅兵时沾到的航空燃油味。
瓦洛佳"库页岛红皮种要间隔35厘米。"瓦洛佳的靴尖精准点在垄沟标记处,"它们根系浅得像堪察加半岛的和平协议。"铁锹突然深深刺入黑土,惊起三只正在觅食的灰山鹑。
彼得摆弄着德国进口的播种机,液晶屏上跳动着卫星定位数据。他想把美洲高产种密植到20厘米间距,却被父亲用铁锹柄抵住膝盖:"1991年那些家伙也是这么对待集体农庄的。"
正午的阳光将父子俩的影子钉在田垄上。瓦洛佳解开领口第三颗铜纽扣——这个动作曾让北约情报部分析师们彻夜难眠——露出锁骨下方弹片留下的星形疤痕。他抓起两把不同颜色的肥料,灰白色的钾肥簌簌落进库页岛品种的坑位,深褐色的磷肥则洒向伏尔加格勒黑薯。
"知道为什么黑薯需要额外补磷吗?"瓦洛佳的拇指抹过叶片背面,"就像边疆重镇的学校永远要比首都多三倍供暖补贴。"彼得注意到父亲指尖沾着的不是泥土,而是从克里姆林宫带出来的红墨水。
三天后,美洲种区域出现诡异的繁荣。墨绿色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田垄,彼得在电子日志里记录着惊人数据:"单日生长量17.8厘米,远超对照组..."但他没发现黑土地正以更隐秘的速度板结,直到第七天清晨,整片高产田像被无形巨手攥住般龟裂。
瓦洛佳蹲在裂缝边缘,用曾签署《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钢笔挑起一撮土块。"过度施肥就像给军队注射兴奋剂。"他碾碎硬如水泥的土块,"表面战果辉煌,实则透支了整片土地的生育能力。"
彼得看着枯死的藤蔓在风中折断,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场经济改革。当时还是总统的父亲否决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援助方案,宁可让卢布汇率暴跌也要保住远东的渔业补贴。金融时报的漫画把他画成抱着破木桶的愚公,如今那木桶正装着发霉的土豆种。
"修补比摧毁难一百倍。"瓦洛佳用铁锹背敲击板结地块,发出空荡荡的回响。彼得发现裂缝深处裸露出灰白色的岩层——这是西伯利亚黑钙土流失殆尽的信号。父亲忽然把铁锹塞进他手里:"现在,试试用这双签署过巴黎气候协定的手来拯救土地。"
暮色降临时,彼得跪在田垄间筛检腐殖土。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混着有机肥,让他想起就职典礼上不小心沾到的火漆印。瓦洛佳在不远处焚烧枯藤,跳动的火光将他佝偻的背影投射在白桦林间,宛如一尊正在融化的大理石雕像。
程萱送来晚餐时,彼得正试图用导弹燃料运输车的防冻液配制土壤改良剂。老总统突然夺过烧杯:"你以为这是车臣巷战?"他浑浊的瞳孔里映着幽蓝液体,"农业没有奇迹,只有春种秋收的诚实。"
那夜彼得在谷仓发现父亲三十年前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与甜菜收购价并列在同一张表格里。1994年8月17日的记录格外刺眼:"今日批准第聂伯河生态治理专项基金,否决第四舰队升级方案。"
月光穿过破洞的帆布顶棚,彼得突然意识到,那些曾被媒体嘲笑为"土豆经济学"的政策,此刻正在他溃烂的掌心发芽。晨雾再次升起时,他默默将美洲种幼苗移栽到边缘地带——正如父亲当年顶着压力将海军经费转向北极科考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