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派人来传话时，还特意嘱咐了，说是念着范姑娘身体还未大好，特意赐了步辇过来代步。
听闻此言，众人面色各异。
庆帝对上范清绥的时候面色稍显温和，他放缓语气道：“既然是太后特许，那你就坐着去。”
范闲却趁人不注意偷偷戳了下她的后背，李承泽也避开旁人的目光，隐秘的冲她微微摇头。
范清绥将手背在身后，冲他俩比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知道。
李承乾跟她不熟，此刻也根本顾不得去细想太后为何这时将人叫走。
范清绥在步辇上并未久坐，在距离太后宫殿还有许长一段路时，她便下来同随行的内侍和宫女一起走着过去了。
太后的寝殿以云顶檀木为梁，内部布置得如同金碧辉煌的画卷，殿外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殿内沉香木床上挂着精美的鲛绡宝罗帐，绣有珠光闪闪的海棠花，珍珠与绿松石点缀其间，更添华贵。
踏入正殿，地面上铺陈着白玉，内嵌金珠，凿成五朵莲花的模样，花瓣灵动，花蕊细腻。
范清绥在踏入第一步时，就绷紧了心神。
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后，没第一时间听见人叫自己起来，就微微垂首，目不斜视。
殿内香烟缭绕，太后的声音透过轻烟传来。
“你且上前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范清绥起身，缓步向前几步。
太后年事已高，距离远些，瞧人面容时便不是那么清楚。
“抬起头来，再近些。”
范清绥掩下心中异样，但仍遵命抬头。
目光相对，太后满头银丝映入眼帘，她身着华丽的宫装，金丝织锦上绣着复杂的图案，彰显着皇家的尊贵。
头冠上硕大的宝石与东珠熠熠生辉，眼神锐利，面容严肃。
与此同时，太后也在细细地打量着她。
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这孩子面容洁白，淡色的眉毛，挺秀的鼻梁，淡红的双唇。
唯有那双眼睛，淡静下又透出几分熟悉。
一见她面，太后心底就有了答案。
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微微颤动，太后稳住心神，将周围宫人全部挥退，只留下一个洪公公。
大殿静谧无声，沉默了好一会儿，范清绥就又听见太后开口问道。
“你可曾读过经书？”
范清绥垂下眼，回答道：“回太后的话，臣女略知一二。”
“既然识得，那以后每一旬就进宫来一日，陪哀家同念经书。”
说完，太后又让洪公公给她拿了块牌子，见她接过以后，太后心中满意了些。
她站起身，将随身的拐杖不轻不重在地上扣动两下，又开口吩咐道：“既然一出生便带了罪过，那来读经书的时候就要更诚心一些，沐浴、净手、焚香时，都要比平时更久，我说的这些，你可曾记下？”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谨记。”
不过一会儿到功夫，太后眉目间就透露出些许疲惫，她强打着精神，似乎就真的只是为了见她一面而已。
太后闭了下眼睛，说：“那今日就先这样，你且回去吧。”
范清绥又恭恭敬敬的起身行告退礼。
来时有人迎着，走时可没人送，她心里惦记着太后莫名来的那句出生便是罪过的那句话，没人跟着，倒是也乐得自在。
太后赐下的那块玉牌被她拿在手中，没了当面时候的恭敬，就学着李承泽的样子，将玉牌上下抛着把玩。
“可小心些，这玉牌若是摔碎了，可就没第二块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范清绥吓了一跳，玉牌差点就跌落在地上，还好她眼疾手快的将其捞住。
抬头看向来人，正是李承泽。
她拿着手中的玉牌，看着也不觉得是什么特别珍贵的玉料，又瞧了一眼面前神出鬼没的二皇子殿下，略带疑惑的问道：“真没有第二块？”
李承泽点头，道：“半年前刚刚从下面进贡来的，只有两块，一块在陛下那儿，还有一块，给太后送了过去。”
“这块碎了，那就只剩下陛下那有了。”李承泽微微一顿，又道：“也不尽然，或许陛下一开心，他那块也能给你。”
范清绥将玉牌收好，面色自若道：“殿下说笑了，陛下即便要给，那玉牌也断不会到我手中。”
李承泽往前一步，微微侧头压低声音道：“那可不一定，我忽然发现，咱们的陛下对我的阿绥好像是很慈爱，我和我那几个兄弟，三年两载的也难见陛下展露出一个笑颜。”
眼见此处四下无人，范清绥也大胆了些，她同样往李承泽那边凑凑，也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半认真，“或许是陛下在膝下无女，一腔慈父心肠无处施展，这一些好处便落在我这儿了？”
李承泽抬手掐了下她的脸，扯扯嘴角道，“这玩笑可不好笑，先不说司南伯同不同意，我这一颗心就先要碎成渣了。”
二皇子的心暂时还没碎，他面前的姑娘心就先凉了一半。
一股郁气忽然间冒出，范清绥瞥他一眼，转移了话题。
“我哥呢？”
还在宫中，李承泽尚且知道收敛，他收回手，回答道：“同林相一起先走了。”
“也不等我……”
范清绥小声嘟囔一句，刚走不久的范闲忽然打了个喷嚏。
“对了，你们那边什么结果？”
“陈院长前来，说是已然查处动手之人。”
范清绥眉稍一挑，明知故问道：“是谁？”
李承泽眼睛暗了暗，答道：“东夷城，四顾剑。”
范清绥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走向，脚步都被惊的停顿了下。
李承泽又道：“尽管有些荒唐，倒其实对林拱动手之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该怎么变成理所当然对北齐出兵的正当理由。”
范清绥沉默了一会，没忍住问道：“这理由…正当么？”
李承泽眼中带笑，说：“陛下想让它正当，他就正当。”
清绥不再言语，心想，这政治的把戏，你们玩得可真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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