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城馆舍里,使团护卫们列队肃立在庭院中
眼见杨盈一身狼狈地回来,又得知她落单被人围攻,杜长史又气愤又后怕,面色铁青地训斥道:“竟然让殿下遇险,你们是怎么搞的!”
令杨盈落单进而陷入危险,确实是护卫的过失,若非如意及时赶来,后果不堪设想,众人无可辩驳,个个都面有愧色,静默不言
而如意只是漠然站在一边,似乎完全不关心使团的内部事务
杨盈也有些被杜长史吓住,小心地替他们解释:“不怪钱大哥他们,是孤托大了。对了,你们也别去找那些百姓的麻烦,他们原本安居乐业,却不幸沦为他国苛税之民,心里肯定……”
杜长史打断她,一板一眼道:“臣可以不怪百姓,但钱昭等人身为护卫,居然让您落单,这便是严重的失职!”他目光严厉地看向宁远舟,愤怒道,“宁大人,你必需得给我一个交代!”
宁远舟自然明白轻重:“您放心”扭头问元禄,“申屠赤送来的人都清走了吗?”
元禄点头:“现在这院里只有咱们的人”
宁远舟点了点头,便看向众人,宣布:“钱昭、于十三处置不当,禁食水一日,孙朗以下等人,罚俸一贯”
众人惊愕。杜长史更是不解又气愤:“这么轻的处罚,何以服众?”
宁远舟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平静地继续说道:“士无能,将之责。发生这一切,还是因为我在后方指挥失当,未能提前预料敌情,所以……”他脱下外衣,露出精壮的上身,宣判,“宁远舟,罚鞭十记”
众人皆惊。
杜大人也颇为意外: “这……”
杨盈着急地上前阻拦:“不行!宁远舟,孤命你……”
话音未落,便被如意拦下:“他是护卫头领,不要干涉他的决定”
宁远舟背对着众人跪下,高声命令孙朗:“行刑”
元禄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却没有出声阻拦,他了解宁远舟,在这种事情上,他不能劝,也劝不了
孙朗拿起鞭子,盯了他半天,也下不了手,干脆一扔鞭子,也跟着跪了下去
钱昭,于十三和所以护卫都跪了下去:“堂主!”
宁远舟捡起鞭子,头痛的提醒:“叫的再大声点,外面的安国人都听见了”说着把鞭子往元禄面前一递,“元禄,你来”
元禄哪里肯接?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声音都哑了不少:“头儿,你让我来,还不如让我自己打自己”
钱昭道:“大伙都有错,要打一起打!”
众人齐声应和:“对,要打一起打!”
宁远舟环视众人,急道:“连我的命令,你们都不听了吗!”他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元禄放缓声音:“没事的,只是十鞭子,以前也不是没被罚过,我撑得住”
“头儿,不行的,你身上还有一……”元禄说到一半,想起宁远舟不让他声张,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还有伤,我替你来好不好,可以加倍……”
“我来!”如意上前接过鞭子,“你们下不了手,我来”
众人一惊
如意挥手一鞭抽在宁远舟背上,只听啪的一声,霎时就是一道血痕,那一声鞭响震得元禄心神欲裂,险些就要冲上去抢鞭子了
如意看着钱昭,冷冷道:“慈不掌兵,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难怪护不住殿下”
钱昭不由一怔
如意又看向众人,一指宁远舟,道:“你们以为他愿意挨打吗?不,他只是想以身作则,让你们再警醒一点!现在你们已经人在安国的地盘,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只要闯过天星峡,就能松一口气的好日子了!以后,你们的周围到处都会是敌人、陷阱和危机,只要稍有失误——”她运鞭如风,啪啪啪连打三记,道:“这就是下场!”
宁远舟被抽得鲜血淋漓,却仍然挺直了身体,告诉众人:“她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众人都震惊之至,却也醍醐灌顶
元禄微微偏过头,不敢再看下面的几鞭,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却还是没忍住眼底漫上来的水汽
宁远舟高喊一声:“继续! ”
如意举起手中鞭子,道:“看好了,这些鞭子他是为了你们才挨的!”
说完,她啪啪啪又是三鞭。
众侍卫紧握双拳,双目圆睁,强迫自己看着
杜长史回过头去不忍再看,杨盈则早已红了眼圈
如意挥手又是两鞭,问众人:“记住了吗?”
众人齐声怒吼:“记住了!”
如意面不改色,把鞭子递给杨盈,道:“你是统率使团的礼王,最后一鞭,你来”
杨盈颤抖着接过鞭子,眼中已全是泪水,却还是走上前去。她闭上眼睛,坚决地挥出了最后一鞭
那一鞭落下,宁远舟伏身叩谢:“谢殿下赐鞭”说完身子一歪,晕倒在地
“头儿!”元禄一惊,头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本能的冲上去接住宁远舟,和孙朗一起把他扶回屋里
宁远舟躺在榻上昏迷不醒,众人里三层外三层挤在周围,却都帮不上什么忙,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愧悔
钱昭专心地给宁远舟把着脉,元禄在一旁急着描述宁远舟的病情:“头儿刚才就咳了血,他昨晚耗了太多内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宁远舟的话,没说出一旬千机的事
半晌,钱昭才收回手,道:“没事,失血过多,气冲血海,死不了,我去熬药”
众人都如释重负,连忙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钱昭起身正要去煎药,忽见一直远离众人独自站在门口的如意正转身离开。他心念一动,连忙追了上去。追到游廊上,见如意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便开口唤道:“等等”
如意站定,冷漠地看着他
钱昭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不去看他?”
如意冷笑着,反问:“我是朱衣卫,他是六道堂,刚才他还是被我打晕的,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钱昭心中愧悔,知她心中有气,干脆拔出匕首递了过去,道:“我不会为昨晚的事情道歉,但是你救了殿下,所以,要杀要剐,随意”
如意看都不看那匕首一眼,冷冷道一声:“懒得动手”说罢转身就走
一回头,却见于十三、孙朗两人齐齐站在身后,都面带愧意
孙朗抱拳道:“我不该骂你。宁头儿说得对,我爹走那会儿,你才几岁,我对朱衣卫的仇怨,不该挪到你身上”
于十三也抱拳垂首,道:“我于十三平生从不辜负美人恩,可昨晚我实在太糊涂了,你在天星峡救了大伙儿,我还那么对你。我欠你一条命,你什么时要,我随时给”
如意扫他们一眼,冷冷地道一声:“不希罕”绕过他们,径直离去
钱昭心中一急,忙要追上去,于十三却拦住了他,直接推着他往回走:“赶紧熬药去”
孙朗道:“可是……”
于十三叹了口气,道:“你们都不懂女人,她肯定不会轻易原谅我们,但她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走”
钱昭有些犹豫:“你确定?”
于十三点头:“第一,她的身份暴露了;第二,她知道我们恨她;第三,她受的伤也比老宁重多了,可她还是回来了”他深吸口气,“她是真把老宁当知己了”
钱昭、孙朗恍然大悟,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宁远舟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