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知道你不受要胁”章崧被宁远舟的威压震的顿了顿,那是久居上位者的气势,是十多年在血雨腥风中闯出来的底气,是他在诡谲云涌的朝堂上很少见过的
“可若是此事关系到公主的性命呢?”
宁远舟心下一沉
“安人同意我国以重金赎回圣上,但要求以皇子为使,丹阳王监国,英王病重,公主便自请以皇子身份赴安,此时此刻,她正在午门行辞陛礼,过会儿,车驾就该到附近了”章崧看向不远处的官道,语速不紧不慢
“令堂乃顾尚书掌珠,昔日是公主的教习女傅,将她从三岁照拂到十岁,你少年时也常和公主见面,说声情同兄妹也不为过,令堂临终之前,曾嘱咐过你,务必要照顾好公主,而公主甘愿舍身赴安,提出的唯一条件,也是要赦免你的罪过”他一停顿,看向宁远舟,“丹阳王向来和公主关系淡薄,眼下又对帝位势在必得,你觉得,他会允许公主平安到达安都吗?”
宁远舟端着茶盖的手一顿
章崧微微倾身,向他耳语:“老夫其实并不在意你是否能救出圣上,只要你能平安护送公主见到他,问他要一封传旨于皇后腹中亲子、由我监国的圣旨就行”
宁远舟攥着茶杯,依旧沉默
章崧坐直了身子,眼神一厉:“如果你还想拒绝,老夫现在就让公主去死!”
他说的阴狠,甚至提高了音量,亭外的元禄和如意都听的一清二楚,同时看向宁远舟
宁远舟面色一沉,抬眼看向章崧
章崧也看着他,正色道:“公主若死在安国,自然是安人的阴谋,公主若死在国内,那就是丹阳王企图篡位的铁证,老夫对谁坐龙椅并不感兴趣,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挑战我掌管大梧的权利!”
他抬手一指远处,只见烟尘滚滚,正是大队人马行经之处
“这会儿公主的车驾正好经过西郊山坳,只要我放出鸣镝,埋伏的人马上就会点燃火药,宁大人,你是知道的,我向来没什么耐心”
“十,九,八……”
他身边的侍卫弯弓搭上了一只鸣镝
章崧盯着宁远舟,似在同他比拼定力
“六,五……”
元禄终于按捺不住,突然暴起攻向弯弓士兵,企图抢夺鸣镝,那侍卫察觉到他的动静,闪身躲避,然而慌乱之中手上弓弦一松——
鸣镝破空,划响天际
只听远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烟尘滚滚而来,草木道路尽数淹没其中
众人无不震惊
元禄双目赤红,怒气交加地冲向章崧:“你杀了公主!她才十六岁!”
如意一把按住他:“冷静点,公主应该没事”
元禄一怔,顺着她的眼光看去,见宁远舟仍稳稳的端着茶杯,丝毫不见惊慌,心里也安稳了下来
章崧眯了眯眼,笑道:“你倒沉得住气”
宁远舟微微欠身:“毕竟相国刚刚才说过,没有经过多方验证的情报,就是个屁。单凭一句威胁,就想止宁某相信您杀了公主,实在是太儿戏了些”
“若我猜的没错,您确实埋伏了人在途中,但不过是想伪造丹阳王企图谋杀公主的证据,以期日后所用吧”
“洞见如烛!现在老夫越来越觉得当初不该选赵季去执掌六道堂了”他叹了口气,端正姿容,站起身来正对着宁远舟,”若我放弃威胁,仅仅以一个普通梧国百姓的身份请求你护卫公主和十万两黄金安全赴安,赎回圣上,你可愿意?”
章崧深深行了一礼,郑重道:“章崧虽是世人眼中的权臣奸相,但仍不忍同胞生灵涂炭,宁大人,请你看在同为梧人的份上,受章某所请”
宁远舟心中一动,但他深知,此次任务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一且行差踏错,他们就会落得个客死他乡的下场
他才答应元禄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他的,自是不能食言,可若真带着小孩儿去了,自己真的有能力护他平安吗?
章崧见他没应,又道:“你可知护卫圣上而被俘往安都的天道道众,已全数身亡了吗?”
宁远舟震惊的看向一旁的丁辉,似在求证
丁辉低声道:“因为战事阻隔,安国各分堂的联络一直中断,前几天,才陆续打通,今天早上,安都分堂传来消息,说天道被俘的兄弟,因为伤重难治,已全数殉国了”
”柴明,石小鱼他们呢?”宁远舟连忙追问
“柴大哥早就在天门关阵亡了”
宁远舟阖眼掩去眼底的悲伤,元禄也红了眼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章崧叹息:“可惜,他们现在在世人眼中,不是英雄,而是叛徒”
宁远舟霍然睁眼
章崧回头示意丁辉呈上贴文和奏章:“这是在我军退守的瞻州发现的无名揭贴——六道堂卖国,傻皇帝遭殃。这是今日虎峙骑送往朝中的奏章,文中直指天道护卫军前擅权,与安国勾结,以致圣上蒙尘……”
元禄大怒:“胡说八道!”
宁远舟浏览之后,将那些文件撕的粉碎
章崧道:“你撕得了它,撕不掉天下人悠悠之口,败军之将,自然会拼了命的推卸责任,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的天道,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羊,宁远舟, 你身为六道堂的前堂主,就算可以不心痛当初的革新化为乌有,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过命的兄弟死后还背上千古骂名吗?”
宁远舟长叹一声,整理好情绪:“我若不愿,那就只有一个法子——我亲赴安都,救出圣上,让他亲口向天下人证明天道道众的忠勇”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那,你去还是不去?”
众人都忐忑的看向宁远舟,
元禄张了张嘴,但怕扰了宁远舟,最终也没发出声音,只做了个口型
“头儿……”
可宁远舟却似感知到了一般,转头看向元禄,眼底浸着让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良久,他轻轻舒了口气,再看向章崧时眼中一片清明:“去”
说完,便举起拿了很久的茶盏,一饮而尽,将碗底亮给章崧
章崧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宁远舟继续道:“但要想事成,我必须有足够的支持”
章崧当即从袖中拿出一卷令谕:“老夫早已备好敕书,从此刻起,你升任左卫中郎将,重掌六首堂”
章崧又拿出只玉佩递给宁远舟:“这是先皇赐我的玉符,你可凭此便宜行事,事若成功,重赏,事若失败,不罚”
宁远舟接过玉佩:“我无需重赏,只要相国许诺事成之后,令六道堂阵亡之人尽入英烈祠,保公主一生富贵安康,并放我和元禄归隐山林”
章崧道一声:“诺”泼茶于地,指天起誓,“誓如泼水,可发不可收“
宁远舟接下令谕,气场陡然一变,目光如电,周身再.无一丝懒散之气,当即回身吩咐:“公主的行程不能耽搁, 丁辉,你带天道十人前去护卫公主,定时用飞鸽汇报情况”
丁辉领命而去
宁远舟也向章崧辞行:“我需马上回京组织人手,尽快出发,如此才能在使团入安前和公主一行会合”
章崧略作思索:“事不宜迟,老夫亲自送你回六道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