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两日,凌不疑与袁慎一道忙进忙出以敲定楼犇的罪行,两人之前看不顺眼对方,有云舒调和后,相处倒也算和睦,至少不再阴阳怪气。
两日后,崔祐大军终于班师回朝。由于此次平叛之战规模不大,赢的也算顺利,外加文帝此时心情复杂,是以并未举行盛大的凯旋仪式,众臣也不在意这些虚的,只等着几日后的论功行赏,各家子弟要在崔奶爸的分配下排排坐分果果啦。
——也在此时,凌不疑与袁慎终于找到了足以给楼犇定罪的铁证。
凌不疑拜别了气的浑身发抖的皇帝手持谕旨径直杀向楼家而去,在旁一起回禀的袁慎也顺手被点了一同前往。
如今楼犇入朝为官,深得文帝重用,已然成为都城之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楼家为其筹办宴席款待宾客,上门会拜之人络绎不绝,就连昔日尖酸刻薄的楼漓,也都向女娘们展示大兄送给王延姬的定情信物——一面铜镜,上面的刻字出自楼犇之手,多达十种不同文字,汇聚成一首蒹葭。
楼太仆听闻文帝派人前来,赶紧率领子弟前来迎接,见凌袁二人的阵势立刻发觉恐怕不是皇帝来嘉奖。还是楼犇定力好,眼见大难临头,居然神色如常,还微笑着请凌袁二人往内堂叙话,好歹在众宾客面前给楼家留些脸面。
往内堂走去的途中,楼犇之妻王延姬及几个女眷急急忙忙赶来,袁慎一眼瞥见王延姬身后一人。
袁慎你今日怎么跑这里来了?
云舒无奈,好不容易解除了禁闭,正琢磨着出门散心,谁知接到了楼家的邀请。又得知程少商答应赴宴,云舒放不下心她,便应允了这场邀约。
只是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她看着自家郎婿和幼弟全身朝服的架势,叹道
凌云舒这么说来,你们已经拿到证据了么?
王延姬花容失色:“…什么,什么证据……昭阳郡主,你,这是……”
凌不疑不愿在外面夹缠,直截道
凌不疑你们也来罢
来到内堂,凌不疑当着众人的面,直截了当道
凌不疑想来子唯已知道我与袁侍郎所为何来,你不如与家人交代一下,这就随我们去廷尉府罢
“廷,廷尉府?!”楼二夫人惊的身子都颤了, “这是怎么说的?!子唯不是刚刚立下大功么!这,这怎么说的……”哪怕她从不理外事,也知道廷尉府不是饮酒吃饭的地方。
凌不疑楼犇串通彭逆大将马荣,诱骗铜牛县令颜忠将家人与精铜托付,然后尽数屠戮之,最后假作说服马荣开城投降,还将罪名栽赃给曲陵侯程始——二人里应外合,作下这一石三鸟之计!
楼太仆大惊失色:“这是从何说起啊!这这怎么会……”
楼大夫人绷着一张脸,盯向楼犇的目光既凶狠又鄙夷;楼二夫人已经扑倒在儿媳王延姬身上,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楼垚阿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凌将军想为程氏洗刷罪名之心我全然能够理解,”楼犇不慌不忙道, “但要定我的罪,总不能光凭推测臆断吧,可拿得出真凭实据来!”
凌不疑你手脚利落,当初涉事的一干人等几乎全部灭了口,甚至连马荣也……
“哦,现在连马荣都是我杀的了么?他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死于彭坤余孽之手。”
袁慎楼公子,你交友广阔,多次前往寿春结交马荣,怎会不知马荣副将乃是彭坤义子,人虽然不是你杀的,却是你推波助澜、借刀杀人!
楼犇抽搐着脸皮:“袁侍郎!查案是靠编故事吗?”
凌不疑谁说我没有真凭实据了!
楼犇冷冷一笑,不予置评。
凌不疑连区区一介小吏的妇人都知道留下些蛛丝马迹以备不测,你怎么敢信那马荣对你就丝毫没有防备?
楼犇开始撑不住镇定的神色了。
这时袁慎伸手接过属下递来的一捆书简,举起向众人示意。
袁慎凌将军在县衙中发现了这些日子以来你写给颜县令的书函——从你们相识,相约会面,煽动颜忠携老母幼儿随程将军运送物资的部曲出城,甚至到约定时辰地点……一概皆有。我猜你是让马荣进城后销毁这些书函,谁知他却留了下来,以备后患
说完袁慎将手中的书简摔在楼犇脚下,望着地上写满字迹的书简,楼犇冷笑一声,强自镇定:“凌将军可要看看我过往的书信?这并非是我的字迹。别妄图将此事栽赃到我身上!”
程少商那你给楼少夫人的定情之物呢?!
程少商举起方才向王延姬讨要查看的铜镜,王延姬闻言惶惑的看了丈夫一眼。
程少商这面铜镜背面有楼大人亲笔刻上的多种字体,这其中与信函上有没有相同的字体,楼大人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王延姬怔怔的看向丈夫:“这……都是真的么…?”
楼犇沉默良久,惨然一笑:“没错,都是真的。”
王延姬落下泪来:“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难道非此不能立下功业么!”
“为我们受过大房诸多委屈,为阿垚一家,为你我将来,为……我自身抱负。”楼犇道,“到了这个地步,我已无颜见你。以后你就回家去吧,你年纪还轻,改嫁亦不迟。”
王延姬嘶哑道:“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是要我的命么?!不过你放心,我自然会改嫁,我绝不会为了你耽误自己一生!”
楼犇朝妻子笑笑,转过头来:“子晟可知,人人都盼着生在太平盛世,独我平生最恨没早生几十年。”
凌不疑当年戾帝暴政,群雄并起,将星云集,子唯你若能得逢当时定可颠倒乾坤,指点江山,做出一番事业来
楼犇拱拱手,笑道:“子晟说的好,我在这里先谢过子晟知己之情。”
凌不疑我心知子唯的抱负,但循序渐进,累积官秩,才是成为国之栋梁的正道
楼犇自负一笑:“我生就这幅气性,没法子屈居人下。叫我从裨官小吏做起,将雄心壮志都消磨在言不由衷的恭维中,消磨在不痛不痒的周旋中,我宁可一生不踏入朝堂。”
楼太仆老泪纵横的拉着侄儿的袖子:“子唯啊,你何必行此下作之事,咱们楼家也不是无名之辈,你慢慢来……”
“伯父你别装模作样了。”楼犇讥笑着打断, “人人都说楼太仆忠厚老实,可我们自家人哪个不清楚伯父的小计较。”
楼太仆噎住了。
“子晟曾多次举荐我,说我是谋政理事的大才,该有个施展拳脚的机会。太子殿下却因伯父刻意埋没没有启用我。”楼犇看着楼太仆,含笑讥讽道:“我的好伯父,满口谦逊的婉拒了太子殿下的举荐,说我年纪还轻,应该再多走走看看,再历练几年才能当事。”
楼太仆满面痛悔的叹道: “……都是我的不是,听了你大伯母的……”
“别再推给大伯母了!”
楼犇冷冷道,“男子汉大丈夫,什么事都推给妇人,也亏你做的出来!你若要举荐我入朝为官大伯母还能吃了你不成!其实你也暗暗盼着自己儿郎出人头地吧,可惜几位堂兄弟皆是蠢材。当年你与父亲争执,后来就怕我出了头,将来会压制你的儿子们,是以一直阻挡我的前途,不是么?!”
楼太仆被数落的满脸通红,张口结舌:“你你…你怎么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