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月啖荔,申月赏荷,酉月品桂,袁慎陪伴了云舒足足一夏。
这日一早,袁慎点了一辆轻便精美的軿车出门,去凌府接了未婚妻出城——两人约好今日去杏花别院探望霍母。
苍穹湛蓝如洗,白云悠悠飘荡,温暖的阳光倾洒而下,沿途风景美不胜收。褪去了夏日的燥热,蝉鸣也不再那么聒噪,拂面而过的微风中夹带着淡淡的秋日气息。
杏花别院坐落在一片纷纷扬扬的杏花林中,此处依山傍水,前有溪流后有山坳,下面是一片食邑归属凌不疑的村落。此时别院门口停了一辆极大的辎车,七八个男女仆众正忙着将车中之物卸下后,再陆续往内院搬去。
看见袁慎托着云舒下车,他们纷纷弯腰行礼,恭敬道:“女公子来了。”
云舒一点头后,拉着袁慎就往内院走去,才走了几十步,一名老媪迎上前来,躬身行礼。
凌云舒阿媪,可是崔侯来了?
“回禀女公子,正是崔侯,他已在内堂了,正与女君说话。”阿媪笑道,“今日女君心绪甚好,今早还喊着要去林中采杏子呢。”
阿媪又看向袁慎,温言道:“这就是袁公子罢,果真相貌非凡。”
袁慎浅浅一笑,三人简单聊了几句后,这老媪朝两人行了一礼,继续忙去了。
云舒带着袁慎前往内堂的路上,叮嘱袁慎。
凌云舒想来你也听说过我阿母如今的情况,一会儿进去后,无论她同你说什么,先不急应声
袁慎好
两人脱履后进入内堂,这时,一个十分奇怪的女子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啦,不要再来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若是再来,我叫兄长拿棍棒将你打出去!”
——听声音应是中年妇女了,可口气措辞却宛如小姑娘一般。
然后是一个讨好赔笑的中年男子声音:“别别,别叫你兄长来!咳咳,咳,我不是来纠缠你,就是来看看你,这次我得了两匹鲜妍的锦缎,给你做衣裳正好!”
云舒脚步略顿,牵着袁慎的手紧了紧,袁慎捏了捏她的小手,无声的安慰鼓励。
两人进去后恭敬的行礼。
凌云舒女公子,小女子见安了
袁慎女公子,小可见安了
霍君华原本满脸的不耐烦,一见云舒来了,顿时喜笑颜开。她跑过去拉住云舒衣袖,娇滴滴的喊:“阿好你来啦。”
她转头向霍祐娇嗔道:“阿猿你瞧,这就是之前我向你提过的——我堂伯家里的一个小女娘,模样有两份像兄长。她对我可好了,可不像你总来烦我。”
崔祐似乎不是第一次遇上这情景了,只能苦笑着点头。
云舒细细端详生母,柔声道。
凌云舒女公子今日看来气色甚好,近日虽仍有些闷热,只是秋日已至,还是莫要太过贪凉
霍君华撇撇嘴不想听,瞧见一边站着的袁慎,调转目标。
她上下打量了袁慎一阵,娇蛮道:“你就是阿好带来的郎婿?生得倒是俊美,可惜还是比不过我的阿文兄长。”
“你是哪家公子?我怎么没见过。”
袁慎一板一眼的回答,霍君华见此只觉他无趣。
崔祐趁这档口,赶紧让奴仆捧着两幅五彩斑斓的锦缎进屋,亲自展开来让她观看。
霍君华用挑剔的眼神刷了几下,哼哼唧唧道:“还算不难看,好吧,我会收起来。我是给阿猿你一个面子,别以为我缺这个了,我兄长什么没有啊……阿猿,你说这回我做什么样式的衣裳好?”她接过他手中的锦缎,拿来在身上比着,笑的仿佛十几岁的女孩子。
崔祐欢喜的不行,笑呵呵:“你从小就好看,穿什么都是第一等的!”
霍君华被恭维的十分舒服,得意的娇笑起来:“那是自然,还用你说!整个县里乡里,我称第二,看谁敢称第一!”
得意过后,她面色忽又悲伤起来,“可是,既然我这么好看,为什么阿文兄长不喜欢我呢?明明他和兄长那么要好,却待我不冷不淡的。我小时候他还顶着我上树呢,后来却再不愿理睬我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眼见她情绪不对,云舒连忙转移话题。
凌云舒女公子不是说今日要去林中采杏吗?不如现在就去?
“好啊,那我们一起去吧。”霍君华考虑了一会,笑着答应。
几人行至外院,不想正好撞上了带程少商过来探望的凌不疑。
凌不疑女公子,侄子见安了
程少商小女子,给女公子见安
程少商有学有样,只是心中疑惑:诶,女公子?怎么不叫母亲。
霍君华向云舒他们介绍道:“这是我堂伯家的侄儿,他们那儿遭了灾,过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我兄长——来吃白食的。”
“这次竟然还带了个新妇,一起来打秋风。我告诉你们,凡是适可而止,别得寸进尺。”霍君华轻蔑地看过去,目漏鄙夷。“我阿兄那是脾气好,我可不会惯着你们这些蹭吃蹭喝的!”
袁慎微微蹙眉,程少商心中一惊,只是想到进门前凌不疑对自己的叮嘱,没有出声。
凌不疑似乎习惯了这样没由来的训斥,神色一点没变。云舒听了也只是垂眸,沉默不语。
“君华莫生气,要出皱纹喽。”崔祐赶紧来打圆场。
“你胡说!我二八年华哪里来的皱纹。”霍君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然后突然指着崔祐,怒道:“你是不是被越姮那个不要脸的收买了!跟她一起来羞辱我!”
崔祐讨好的笑着:“我哪有啊。”
霍君华却不听,狠狠地跺了跺脚,面目扭曲愤懑地大叫:“你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我要让那个越姮颜面扫地、身败名裂……”咒骂到后面,竟如孩童般带了哭腔。
如今的越妃可不是当年邻县大户之女了,可不能这样辱骂,崔祐急的团团转,忙道:“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圣上……,只有阿文兄长一个儿郎,是不是?你还可以嫁另嫁他人嘛!”这话一出,他立知不妙,紧张的望向中年妇人。
果然,看霍君华神色怔忡起来,低低的柔声道: “……有那么一个,相貌还算能入眼。那家姓凌,是为了避难从外乡迁居来的。可惜穷了些,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缺吃少药的……”
她脸上一片娇羞,手指忸怩的捏着衣袖,随即又骄横的抬起头来,“不过没关系,兄长有人有钱,帮扶他就是了。我们凌氏总能慢慢兴旺起来的!”
“是,是。”崔祐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