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馆离安国皇宫不远,宁远舟和众人护送到宫门口就被拦下。
杨盈被元禄接下马车,邓恢说道:“时间不早了,各位在此止步吧。”
元禄眼圈是红的,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表露出对杨盈的眷恋,手扶着她的胳膊不放,“殿下……”
杨盈为了大家的安危,只身去闯龙潭虎穴,元禄只恨不能以身替之。
杨盈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好了,大家都早些回吧。”
“十三哥,朗哥,等我回去咱们拼酒去,敢不敢赌谁赢?”
于十三扯动嘴角,眼睛泛红也丝毫阻挡不了他的油腔滑调,“那必须是我啊,你朗哥喝不过我的,当然,殿下你的酒量我可以走个友情价,把你排第二吧。”
孙朗怼了他一胳膊,“少吹牛了,还不知道谁喝不过谁呢。”他转头看向杨盈,郑重道:“殿下,我们等你回来。”
就连平时相对来说略显沉默的钱昭也认真的看着杨盈,“殿下,保重。”
杨盈隐忍的垂下头,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再抬头时只剩坚毅,“诸位放心。”
她最后再朝宁远舟和杜大人点点头,便跟着邓恢走入了阴影下的宫门里。
元禄看着那道背影越来越远,直到被阴影吞没,终于抑制不住的向前跑了两步,“殿下!”
宁远舟眼疾手快的拉住他,看着元禄眼尾的红色,心脏犹如被什么东西揪着,闷得生疼,“元禄,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回去,做我们应该做的事。”
元禄紧紧的盯着那处黑暗,其实杨盈早就没了身影,可他就是执着的看着,声音沙哑:“头儿,我好像错了,原来有些话真的越早说越好,过了某个时间,就开不了口,也来不及了……”
宁远舟好像在这一刻才察觉了元禄的心思,他愣住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你……”
元禄抬起头,抹掉眼中的泪,“头儿……是我太胆怯了。”
宁远舟整个人都顿在了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带大的元禄竟然心悦阿盈,而且藏的那么深。
这么久了,竟无一人察觉。
他看向守卫后面的宫墙,把元禄扶好,眸底的神色暗涌,“放心吧,你哥我绝对不会让殿下出事的……”
……
当日,夜
长庆侯府
李同光正展开今翼传回的密信,倏的,桌上的烛火微微晃动了一下。
他懒洋洋的掀起眼皮。
下一瞬,椅子旁边的青云出鞘,剑刃直指书房后面的屏风处。
狠厉的剑意直插进屏风里,木质的屏风底座瞬间碎成了两半。
藏在阴影下的人迎头接下剑刃,低声道,“李同光,是我。”
是宁远舟的声音。
李同光立刻收势,“宁大哥?你怎么来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和邓恢接触,私底下也一直在派今羽今翼等人布局,今日更是在外奔走了一整天,所以没听说四夷馆的事。
宁远舟摘下蒙面的布巾,张开手心,上面赫然躺着杨盈的鬼头戒指。
李同光本来还算平和的的脸色在看到戒指的一瞬间立刻沉了下来,通身的气质即刻变了,“怎么回事?”
宁远舟嗓音发哑,“阿盈在今天上午被安帝召进宫了,他说赎金要再加三万两,阿盈一去,就变相的成了人质。”
“她让我继续营救梧帝,至于这个……她说,如果自己遭遇不测,这枚戒指就当是让你留个念想……”
李同光的眼睛已经完全红了,他颤抖着夺过戒指,“她可还有话带给我。”
宁远舟:“她说,其实当初在客栈的时候就对你有感觉了,只是一直不肯松口,若她能有机会活下来,一定会变成更好的人和你站在一起。”
李同光摸索着戒指,眼眶湿润。
这个笨蛋。
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拼命,上辈子的合县是,泰安寺是,剿匪是,这次也是……
罢了……谁让你就是这样的杨盈。
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休想丢下我,说好的一辈子,少一分一秒都不做数。
李同光眸色发冷,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宁大哥,你叫着师父,半个时辰后,咱们在我关李镇业的庄子上汇合,我会带着邓恢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如何在救梧帝的当天也救出杨盈。”
“好。”宁远舟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
半个时辰后
任如意和宁远舟坐在桌边,看着早已昏迷的李镇业出神。
宁远舟从白天开始眉头就没松开过,任如意宽慰道:“安帝到底还是多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太快对阿盈下手,相反还会好好的供着她,这三万两说到底,算是阿盈的赎金了。”
宁远舟握着她的手,扯出一抹笑,“我何尝不知道,可安帝这次学聪明了,咱们便是身手再好,也无法凭一己之力穿过宫门的层层关卡,救不出阿盈,她落到安帝的手里,安能活命?”
任如意想到靠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杨盈,眼里不觉燃起怒火,“李隼害了娘娘,如今又幽禁了阿盈……新仇旧怨,我要一起和他算。”
“入宫门不难,只需要一个特别的人为我们打掩护就好。”
任如意注视着门扉,少倾,李同光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穿着黑袍的邓恢。
李同光对桌前的二人点头,“师父,宁大哥,我带着邓指挥使来了。”
宁远舟和任如意站起身,眼睛直直的望向邓恢,“邓大人。”
邓恢扫视了房间一周,第一眼就是被捆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镇业。
他抬起手,回了二人的礼节,“宁大人,还有……任左使,幸会。”
李同光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寒暄就不必了,咱们还是先谈正事。”
邓恢没有拂他的意,缓缓落座,“侯爷,你今晚说要带我看一场新戏,怎么一过来,六道堂堂主,还有我们朱衣卫前左使都在此,这是何意啊。”
李同光勾唇,“咱们之间就不必打马虎眼了,邓大人不是早就猜到本侯要给你看什么,若你执意不来,本侯也不能把你绑过来。”
邓恢敲着桌面,“本官只是来找个答案,你之前给我的东西我查过了,但这只能代表圣上曾经向北磐买过马匹,想让我帮你们,这个东西还不够。”
任如意拿过桌上的茶壶,潺潺的水流从壶嘴落入杯子里。
她向邓恢面前一推,“邓大人既然能心平气和的同我们这些‘反贼’坐在一起,就已经说明大人将心中的天平偏向我们了,你现在不过是……差最后一把火。”
邓恢看着从茶杯里上涌的水汽,像是在做一个选择,沉吟片刻,端了起来,一口气灌了下去。
“任左使,让我看看你们能打动我的筹码。”
李同光对着宁远舟微微点头,邓恢的意思很明显了。
宁远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递给任如意,“这里面是老钱特意调配的药粉,比之前那个药效还强,药性持续的也久,能迷人心智,不怕供词作伪。”
“好。”任如意接过,在另一个杯子里倒入药粉,随即用茶水泡开,“邓大人需要一把火,那我就助大人攻破心坎,你且看着。”
说罢,任如意雷厉风行的将李镇业的下巴卸了下来,一手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头,另一只手将下药的茶水一滴不漏的灌了进去。
随着咔嚓一声,他的下巴恢复了原状,任如意用银针扎进李镇业的脑户穴,疼痛让他立刻转醒。
但他睁开的眼睛是涣散的,这便是药效发挥作用了。
邓恢紧紧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李镇业,突然觉得手心的伤口如千百只蚂蚁爬过,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痒。
如果,如果李镇业父子真的像他们所说,勾结曾经入侵过安国的北磐,他绝不会放过他们。
任如意手里还拿着茶杯,下一刻便狠狠的砸向了李镇业的额头,用着李隼惯用的语气质问他,“镇业,你真叫朕失望啊。”
李镇业打了个激灵,重重的在地上磕头,“父皇息怒,儿臣不知何时触怒了父皇,是不是有人在向您挑拨离间。”
任如意蹲下,拍他的肩膀,满是语重心长,“你是朕的嫡子,未来继承朕大统的皇子,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你大皇兄?你设圈套让朕把以养病为由幽禁,为什么还是要对他下杀手?!”
“你兄弟反目,踏着你皇兄的尸骨,你不会良心不安吗?朕怎么会让一个屠戮手足的儿子继位?”
“儿臣没有!”李镇业听到父皇对他失望了,犹如晴天霹雳,“父皇!儿臣绝对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啊父皇!您相信我,您相信我!”
李镇业的眼眸涣散,脸上的表情却狰狞生动,他痛哭流涕,生怕太子之位不是自己的,“儿臣是被污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