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一柄薄刃剖开藏书阁的雕花木门。金凌的底碾过门槛时,一粒松动的青砖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屏住呼吸,剑鞘尖端挑开乌木暗格的瞬间,有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惊惶逃窜。
那半截丝绢比想象中更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九瓣莲纹被累月的血渍浸透,边缘处新鲜的字迹尚未干透——"剖丹术禁忌"五个字下方,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里反复出现"江晚吟"与"魏无羡"。
"点灯。"
紫电的嗡鸣从背后三寸处传来,江澄的声音比月光更冷。金凌猛地转身,剑穗扫翻了案头的青瓷笔洗。墨汁泼在医案封皮上,恰好晕开"岐山温氏"朱砂印。
江澄的左手悬在灯台半尺外,烛芯风自燃。跳动的火光照亮他右手小指那道结痂的伤口——与丝绢边缘的暗红如出一辙。金凌突然意识到,晨练时舅舅拂过竹简的动作,根本是在用新鲜血迹掩盖旧痕。
留影术的光从翻开的医案中炸开时,金凌闻到了幻象里浓重的血腥味。二十岁的江澄被七根银针钉在木板上,喉结在痛中上下滚动,却死死咬住缠着布条的木。魏无羡的刀刃划开丹田的刹那,现实中的江澄突然按住自己腹部,指节在紫衣下绷出青白的弧度。
"为什么改剑谱?"金凌的像被砂纸磨过。幻象里手术刀正剜出金丹,年轻江澄的闷哼与现实中烛花爆裂声重叠。
江澄的指尖划过丝绢"灵力逆行"四个字。那些被朱砂圈出的经脉图上,所有箭头都指向心口。"第七式直角转折,刚好会震裂这个位置的灵脉。"
藏书阁突然陷入黑暗月光被乌云吞没的瞬间金凌看见舅舅的瞳孔剧烈收缩——二十年前手术台上也是这样的骤暗。医案从颤抖的手中跌落,哗啦惊醒了屋檐下的风铃。
格深处露出角泛黄的纸张。金凌扑过去时撞翻了灯台,滚烫的蜡溅在江澄手背,那块立刻泛起一片红痕。医案末页的影术再次启动,这次浮现的是金凌周岁时的画面:紫衣抱着孩练习握,孩子的小手抓着他渗绷带。
"这些伤......"金的指甲掐进掌心。月光重新降临的刹那,他江澄腹部衣料下透陈旧疤痕——传说中的化丹手造成的圆形伤口,而是纵贯丹田的狰狞长痕。
江澄突然扯开衣襟。烛光下,那道疤与医案插图分毫不差,旁边还有十几个针脚粗劣的缝合痕迹。"温逐流的化丹手根本没能近我的身。"他的指甲抠进疤痕边缘,"这是魏无羡的剖丹术留下的。"
远处传来寅时的钟声,第一缕晨光爬上窗棂。金凌发现舅舅站立的位置,恰好是二十年前江枫眠教剑时惯常的位置。染血的丝绢在晨风中颤动,上面的九瓣莲纹渐渐亮起淡紫色的光。
江澄的剑鞘突然压住暗格。"剩下的部分,等你练成第十式再看。"紫电在他腰间发出低鸣,与练武场沙漏的流沙声遥相呼应。
金凌的佩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捡时,额头重重磕在乌木匣边缘。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滑落,在医案"禁忌反噬"四个字上晕开鲜红的圆点。
藏书阁外,早起的杂役开始清扫庭院。竹帚刮过青石板的声响中,江澄用染血的袖子按住了外甥的伤口。这个动作让金凌突然想起幻象里婴孩攥住的绷带——原来从那么早,舅舅的紫衣下就永远渗着血。
"明日寅时三刻。"江澄的声音混晨钟,几乎听不清后半句。金抬头时,只看见他逆光走向门外的背影,那道疤痕在朝阳下亮得刺眼。
乌木匣的暗格发出最后一声轻响,合拢前,金凌瞥见里面还有半幅绣着金星雪浪的帕子。晨动他染血的额发,远处莲塘里惊起一只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