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段配上《高高山上一根藤》食用更香～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耳畔，万籁俱寂，唯有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小夭缓缓睁开双眼，以手撑地悠悠坐起。
入目的，是多年来午夜梦回困住她的那片海滩。当年就是在这里，她跟相柳说，若是他入了她的梦，那只怕比死还可怕。也确实像她当年说的，这是一件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以至于这些年，她夜夜难寐。
那时的她以为这样自己就能把他关在她心门以外的地方。却不曾想，他死后二十年，每每思及此处，只能望向那海面上升起的明月叹：此恨绵绵无绝期。
余光中突然瞥见海面上一点白，小夭站起身，死死盯着那慢慢放大的白点，踉跄着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是相柳，一如记忆中，当年那个银发白衣的九曲红尘世外客，踏着海浪，向她缓步走来。
小夭看着不远处站定便不再走近她的相柳，眸中蓄起一片泪光，连开口的声音都在颤抖“为什么？既然已经为我做了决定，为什么还要打破我的生活……我明明，已经按照你为我铺好的路走了下去，如今算什么？你是在惩罚我吗？恨我明知道，却顺着你希望的那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相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朦胧泪光中，她只能依稀看清海天明月下他的轮廓。
“我很羡慕娘亲，可是等到我理解她的选择的时候，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小夭也不管对面的相柳有没有回答她刚刚的问题，只自顾自的说着“你知道吗？我流浪的三百年间，一度恨她，恨她为什么要选择爹爹，恨她让我成为魔头蚩尤的女儿，恨她言而无信，明明答应去玉山接我，却食言了，恨她的选择让我蒙羞，再也不敢回到父王身边……可是你走后……你走后我无时无刻不在羡慕娘亲当年的勇气！”
“如果…如果我那日也勇敢一点，是不是结果会有所不同？如果我不曾逃避，如果我不曾装傻，如果在你也愿意的时候，我也走向你……”
相柳背过身去，没有理会小夭，携着浪花，走向夜色下漆黑的海面
“相柳！相柳！！”小夭纵身一跃跳进海中，总最快的速度朝着相柳的方向游去。片刻追了上去，死死抓住他的下摆。
相柳叹了口气，蹲下将她拉起来站立在海面上，“回去吧。”此刻，小夭才再一次，看清这双眼，是她曾经从未见到过的温柔缱绻。她想，也许在每个她没看他的时候，他是不是都在用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她？那双眼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爱、克制、占有、成全、不舍、还有……悲伤，那样的复杂，又那样的柔和。
“我不要…”小夭闻言，抓住相柳的手，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涂山璟……待你好吗？”相柳伸出没被小夭禁锢的另一只手，在离她脸庞半寸的距离停了下来，犹豫了片刻，轻轻擦去了小夭脸上的泪水。
“他待我…很好。”小夭紧咬着下唇，恍惚中她听见相柳像是松了口气。
“那便回去吧，你的爱人，亲人都在等着你。这不就是你想要的长久的相依吗？如今你已有力自保，有人可依，有处可去，再不需要用身体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可是没有你的地方我不愿再去！”小夭嘶吼着，紧了紧手上抓着相柳的力道，倔强的抬头看着相柳，竭力忍着不让泪水在他面前滚落，可却看到相柳挥了挥手，原本手中雪白的衣摆轻飘飘抽离而去，像是从来没抓住过，自己则被海浪裹携着往岸边而去。
小夭看着自己离相柳越来越远，挣扎着，却被浪送回了岸上，“忘了我，好好活着。”相柳的声音变的飘渺，那身常年纤尘不染的白衣，转眼被鲜血染成了红袍，小夭看到他朝她的方向点了点，额间顿时一片清凉之意，意识在被剥离，她死死盯着相柳的方向，眼里满是不愿意。
“不要！！”小夭突然睁开眼睛，像是溺水的人，大汗淋漓，她急急喘着粗气。脸上还是未干的泪。
“小夭，你终于醒了！”颛顼惊喜的看着她，“快把鄞叫过来！”他一边轻拍小夭一边转头向门外的苗圃萧潇等人吩咐道。
“颛顼？你怎么会在这？”小夭拧眉看着眼前的颛顼，推开他打算扶她的手，艰难起身，刚想询问璟为什么颛顼会在这里，扭头发现，涂山璟、阿念、轩辕王、高辛王都在房中，皆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只能作罢。
“怎么都来了……”小夭以手握拳，掩住苍白的嘴唇，再一次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咳……”
她眼眸随意撇了一眼掩唇的手，嘴角无力的勾了勾，便握拳将手放下。
“感觉怎么样？”高辛王看了眼小夭已经红润的嘴唇。
“父王…我已经好多了”小夭回以一个让他不要担心的微笑。
鄞匆匆走来，向在场的众人行了个礼，便放下药箱，单膝跪在床边，小夭伸出了另一只手，抿唇看着鄞。
半晌，鄞抬眸看了小夭一眼，冲颛顼比划。颛顼拧眉看向小夭，又冲鄞点了点头，“你去备药吧”。
鄞表示收到，低头起身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小夭……”颛顼转头看向小夭张了张口，“我睡了多久？”小夭出声打断他。
“……一月有余，你昏迷第二日，璟就传信给我们了。”颛顼说道，“所以是什么心病，让你宁愿困在梦中不愿醒来？”
轩辕王看了一眼颛顼和小夭，挥了挥手，带着房中众人离开了。
“……”小夭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你是在恨我吗？”颛顼沉默了片刻，开口的声音已然颤抖。
小夭没有说话，只紧抿着唇，不愿看颛顼。
半晌，她沙哑的声音响起：“从认识他的那天起，我便知道他的结局了，所以我一直在克制，我以为……我以为我足够理智，足够清醒……以为我预想到了结局，便能坦然一点接受，他曾经说过，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沙场，我知道他完成了他的心愿，作为朋友，我本该…为他高兴。可是颛顼，我并非无心，也做不到无情……自他…离开以后”小夭顿了顿，还是不愿意将死和那个人划上等号，“我这些没来得及告诉他的心意，无一人可以诉说，而今，甚至只能说给你听。我恨不了你，但我也没办法像从前一般待你了……”待小夭再抬头，脸上再次挂满了泪痕，眼尾早已通红一片。
“清水镇时，我便提议过让他效力轩辕，那时的我没见过神农义军，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提了一嘴他就那么生气，后面义军营地，我看到了他所坚守的，宁死不降兮神农士，就像你，当时尚且未在中原站稳脚跟，却为了给我报仇不惜得罪樊、郑两大氏族。你那时曾跟丰隆和神农馨悦说：人，不能违背自己的信仰。我尊重他，也尊重他的信仰和选择，只是我终究还是个普通人，没办法做到对他的结局不难过。”
“梦里，他是那样一个爱干净的人，却一身白衣染成血衣……你说那时，他痛不痛？”小夭没等颛顼回答，轻嗤一声。“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呢？”
颛顼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的小夭。说到底，小夭现在这样，他才是那个凶手。
“哥哥，我累了，想睡一觉……”小夭躺下，背过了身，疲惫的闭上了双眼，不再言语。
“好……哥哥陪着你。”颛顼红着眼眶坐在床边，像小时候小夭哄他睡觉一样轻拍着小夭的背，学着当初密室里小夭陪他戒药时，哼唱着儿时睡前的歌谣。
高高山上一根藤
节节藤上挂铜铃
风吹藤动铜铃动
风停藤停铜铃停
高高山上一根藤
节节藤上挂铜铃
风吹藤动铜铃动
风停藤停铜铃停……
悠远的歌声，像是把记忆拉回了从前，儿时的他和小夭躺在床上，母亲就是这般坐在床边，轻拍着他们的背，哼唱着这首童谣。
后来他为了从轩辕山去到中原，不惜染上药瘾只为了麻痹五王七王让他们觉得他毫无威胁，放他离开。刚到中原的那些夜晚，密室里小夭冒着被他伤到的危险拒绝金萱将他捆住的提议维护着他的尊严，夜夜相伴，将几乎被药瘾摧残的失去神智的他抱在怀里，为他唱这首童谣。
想来，这首歌谣他听了无数次，却是第一次为小夭吟唱，这一次，竟成了最后一次。
颛顼感受着手下的小夭渐渐没了动静，再也忍不住闭上眼，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落在小夭的身上，嘴里的童谣早就哽咽的跑了调，拍打妹妹的手也颤抖的不成样，他却依然没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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