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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椅上的猫

安乐椅上的猫

Chapter 1 还珠

09 三分之一的真相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在去吃饭的路上,我和侦探先生又聊起了“真相”的问题。

“既然你执意认为我已经知道了真相,那我就再陪你过一遍所有案情吧。”夏沐风搓着手:“毕竟,如果是你认定的事情,不经过一次详细的归纳,佷难说服你改变想法。这脾气不能说不好,只是容易忽略很多足够改变推论的细节,在线索和案件数量过多的时候,你一定会吃亏的。”

“确实如此。”我想了一下:“的确,这么多信息,我几乎快应付不过来了。”

“分段记录信息有助于任何形式的推理工作,虽然你的脑袋里藏了一个有趣的小家伙,但就算是你们两个加起来,恐怕也远远达不到一眼看穿一切的程度吧。”夏沐风笑着说:“甚至连我自己,都尚在此列呢。”

“我不信。”

“如果我和以诺一样,跟天上那位共用一双眼睛,或许就可以做到了。”侦探先生笑了起来:“可惜旧约里的耶和华是个怪人,物质世界里也不存在全知全能的东西,毕竟这两个概念本身就是矛盾且不统一的。顺带说说,救世主耶稣的公德心亦有欠缺。就因为世界上没有物理意义上的神,我们的脑子平白无故地受了多少苦难,并且毫无补偿。”

“不过嘛……问题依旧是能解决的,按照你的推理,两位凶手中只有一个人站在地上,而另一个至少不在地上,这是可以确定的。”

“那么,在地上的人一定比在高处的人离死者近,如果那个诈骗犯的确是在街上完全无人的状态下刺杀了李春生,他的动作一定比气步枪快。”我说。

“当然了,还有你对明视距离的判断,也可以证明凶手受伤是在李春生死后,这很简单。”夏沐风又说。

“这个我也明白,谢济看见那个诈骗犯的时候,后者并没有拿东西,说明那支作为凶器的箭早被用出去了,不然也不会有明视距离的问题。”我回答。

“嗯,还有第三点可以佐证,恐怕这道题对你来说有点超纲吧。”我的朋友笑了一下:“但如果把思路换一换……”

“我知道了,是尸体对不对?”我想了想:“不过,如果杀死李春生的是混合了士的宁和见血封喉树汁的毒箭,一般来说,他会窒息而死。这在现场得到了证实,发绀是窒息死亡的特点之一。但是,在诈骗犯的死亡现场,你也说他有可能是士的宁中毒,但这一具尸体的特征却完全不同。按理说,两位死者的死因虽然不一致,但本质上都是被有毒的尖锐物突然袭击,凶器上的毒物种类也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尸体的状态会有那么大的差别呢?”

“这个问题也很好解释,第一,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对不对?两个死者也一样。一个是年近七旬,或者七十岁以上的前下岗职工,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前诈骗犯,在我们的逻辑里,后者至少杀害了一个人,或许杀了两个。李春生一定是他杀的,多亏了你,帮我说出了箭来得比枪弹快,我才能稍微休息一下。”夏沐风突然笑了一下,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还不是因为你故意传递了错误的信息,大家又都非常信任你,所以你才能成功骗过我们,在正常情况下,连我都可以轻易拆穿你。”我假装生气。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朋友放声大笑:“你看,你知道了三分之一的真相,又把另外三分之一的真相亲口说了出来,剩下的三分之一就再简单不过了。”

“什么?真相?真相是……?”我一头雾水。

“如你所言,有人故意向沈绛珠的父亲传递沈绛珠在一月十八日失踪的错误信息,沈父又相当信任这个人,剧院应该也清楚沈小姐的状况,所以才会来找我。但是,沈父却同时向我和剧院隐瞒了他的信息来源,这也是我不怎么喜欢他的主要原因。”夏沐风搓着手:“我来考考你,沈父的所作所为能说明什么?”

“这样的话……”我思考着:“有几种可能,其一,沈父和这个提供消息的人是共犯,他们出于某些原因,编造了沈绛珠失踪,珍珠失窃等一系列事实,真正的事实或许完全相反,至少我们不能确定珍珠是否存在。父亲图谋女儿的财产,在二战后的日本侦探小说里倒是一种被用烂了的动机,没准儿还会有一些同样烂大街的狗血剧情,但是在中国……感觉也像是民国风侦探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以这种假设为前提,假设父亲真的图谋女儿的财产,唯一符合生活实际的结论是,这些财产原先并不属于父亲,毕竟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会想着要回自己送给孩子的东西,更不用说去偷去抢了,就算他们之间关系再差,当爹的也犯不着这样,尤其是考虑到沈绛珠的家庭背景和她长辈的阶级属性,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既然通过动机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而沈绛珠又确实没有失踪,我们又不知道珍珠是否真实存在,那么,一定是有人传递了错误的信息,沈父又向你们隐瞒了这个人的信息,并且他们不太可能是共犯……”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那个真相也并不离奇。”我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所以,沈父为什么要隐瞒信息提供者的身份呢?”它冒出来问,自然,这问题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虽然之前经历过数次,但这种感觉永远不会让我感到厌倦)

因为他觉得这个人不重要,至少沈绛珠的父亲觉得,信息提供者的身份与他提供的信息相比不重要。

“可是一般来说,所有的失踪案都必须先搞清楚报案人的身份,之后才能进一步调查啊?”

除非……沈绛珠的父亲认识这个人,并且完全信任后者,顺带认为他的身份用不着公开,而不是有意隐瞒。

“至少他觉得,这个人的身份不重要,就像夏沐风觉得张结彩对案件毫无用处一样?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提供错误的,或者说不准确的信息呢,须知凡有所为,则必有动机存在……”

可不可以先退一步,既然这个人认识,并获得了沈父的完全信任,甚至可以说是包庇,那么,一个能够直指真相的假设就出现了。

“私生子?倒是很符合大家对资本家的刻板印象……哈!真有趣!”

你怎么和以前的夏沐风一样……

“好啦,别愁眉苦脸的,你又没生病。虽然连全世界最烂的推理小说家都写不出这种剧情,但总归得找点乐子,是不是?”

说实在的,你高估他们了。

“随便吧随便吧,所以符合真相的假设是,那个传递错误信息的人认识沈绛珠,可能还有一定程度上的血缘关系?看起来像她的同辈人啊,堂兄弟还是表兄弟?”

“为什么只能是兄弟,不能是姐妹呢?”我问出了声。

“你想不明白吗?”夏沐风看着我,兴致勃勃地问。

“是啊,想不明白。”我一如既往,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愚蠢。

“嗯,能在没有关于沈绛珠父亲的补充线索的条件下推理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优秀了。关于你刚才的问题,以及如何确定那个谎报军情的年轻先生真正的动机,我会帮你梳理一遍,顺便帮你补全逻辑,至于你的逻辑到不了的地方,我会帮你解释的。”

“首先,你非常迅速地通过动机判断出了他们不是共犯,并且进一步得出了珍珠或许来自沈家某位祖辈的推测,而且非常贵重。这一点,我们的委托人证明过,谢伯伯也提过一句,说资本家热爱金钱往往胜过爱他们的孩子。”

“然后,基于他们不是共犯的推论,你必须重新审视沈小姐的父亲隐瞒消息来源的动机,这一次应该很容易就可以得出两个结论,我们的委托人非常信任他的消息来源,同时也认为这个人除了提供信息之外,对这次的事情没有更大的用处。关于这一点,我之前也向你示范过,如果你把我对张结彩的判断和这件事类比,几乎用不着思考也可以得出沈父这样做的动机。”

“顺着我们委托人的思路往下推,他在感性上非常信任这个人,但理性上,他又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所知甚少,对接下来的调查或许毫无用处。但也能因为这个人的一句话,不惜兴师动众,甚至找到了我。但是,如果将感性和理性相结合,有一个你非常信任的人向你提供了一条关键信息,但除了这条关键信息之外实在一无所知,或许还诚恳地向你建议,这件事应当同时委托官方和非官方的专业人士一起来做,你也照做了。那么,于情于理,你会向这些人公开这位忠实朋友的身份吗?还是直接利用社会对你的刻板印象,努力搪塞过去?甚至从理性上讲,你这根本不叫搪塞,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的确,合情合理,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文学家天马行空的想象和病人过于敏感的神经和一些事实将原本正常的事情引向了一个基本上不存在的阴谋。”我回答。

“然后,最有技术含量的环节来了,从委托人的隐瞒推测被隐瞒的人是谁,”

“你可以利用的信息如下:他们关系很好,互相信任,我们的委托人宁愿让自己承受最深重的怀疑,也不愿意让这位朋友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麻烦。可以说,这完全就是一种崇高的关怀与呵护,就像长辈关怀晚辈那样。”

“当你仔细分析了这一切,得到了什么结论呢?这个人认识沈绛珠,但是和她的交情较浅,不过能大致判断出沈小姐可能会失踪,那么,他一定知道前者患有躁郁症的事实,不然,他没有依据下这样的判断。”

“综上所述,这个人是沈绛珠的表兄弟,沈父的侄子或者外甥。判断性别的方法很简单,一般来说,人们会更信任和他们性别相同的人,也更愿意为了生物学上的同类保守秘密,这是生物的本能之一。另一个侧面是,当人们认知中的异类发现了他们不知道的事实,他们非常乐意和同类分享,并作出评价。正如男孩子会聚众品评女孩子的一切,女孩子也会对所有见过的男孩加以评判那样,相信我,评判异类是人类群体中经久不衰的娱乐,保护同类免受伤害和责难也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种方法冷静,残忍,像是粗暴地撕碎一块生肉,混着鲜血吞下肚去。夏沐风久违地显露出了猎犬的本性,猎犬的银牙寒光森森,希望不会有人因此受伤。

“那么,动机呢?”

“如果沈绛珠的那颗珍珠还在,就坐实了这个人弄丢珍珠的事实,我不认为一个商人家庭的所有家底全在一颗珍珠上,肯定还有更多。”夏沐风笑了一下:“他利用我们委托人的信任编了一句假话,掩盖了另一颗珍珠失窃的事实,用说真话的方式说假话,实在是精明的算计,至于动机……恐怕是有什么更深的秘密,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吧,倒像是年轻人能干出来的事。”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次,我是真觉得夏沐风在故意卖惨(或者说装菜),他的敏锐远胜往常,竟然还向我不断抱怨自己的大脑迟钝,就快一无是处了。

“现在铁证如山,你的大脑分明就没有迟钝,反而更敏捷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我十分严肃地问。

“这里没有你所说的大量事实,亲爱的法宫小姐,一切都只是推测,我们目前能证明的事实只有一个,李春生不是死于枪杀,而是死于毒杀。这一点只是真相的三分之一,或许还不到三分之一。两桩谋杀只是案件的冰山一角,我有一种可怕的想法,也许会出现第二件,甚至第三件案子。不过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预感,在所有人的合力搅动下,事情会不会发展到所有人都无法控制的地步呢?我几乎要失去信心了,准备了一桌饭,来了两桌客人,这个饭怎么吃?”夏沐风自顾自地说着,猎犬的敏锐转瞬即逝,深重的忧虑和病态再次笼罩了他,脚步迟缓,动作僵硬,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咳嗽。他弯下身去,单薄的黑色风衣就像乌鸦失去光泽的羽毛,老乌鸦的确病了。

“没错!耽搁不得了!必须尽早把莫德麟争取到咱们这边来!当然,前提是能证明他没有杀死园丁。”老乌鸦腾地一下飞了起来:“快走啊,我们还得去吃饭呢,别杵在那儿不动了!”

他这一催,我又觉得夏沐风从病恹恹的老乌鸦变回了敏捷的猎犬,这一点倒是和躁郁症患者的常见症状非常相似。

侦探先生向我招了招手:“放心吧,除了身体略有不适之外,我唯一的问题是肚子有点饿,话说得太多了。不过精神上,我无疑非常健康。”他漫不经心地说。

“你还没有解释尸体的事情呢。”我边跑边问。

“很简单,用见血封喉树枝削成的弹药,士的宁药粉都是有毒的东西,其中的有毒物质分别属于植物碱和淬取过的植物碱,这些有毒物质当中,有一种碱类在两种东西里都存在,就是我念叨过的番木鳖碱,它会让你全身麻痹,甚至在死后出现角弓反张的情况。番木鳖碱是士的宁,布鲁生,还有很多同类药物的最有效成分,但在不同的药物当中,它的含量也有所不同。”

“比方说,如果你被见血封喉树枝刺伤,那你在二十分钟内就会被毒死,在固定剂量下,番木鳖碱发作速度极慢,毒发时间通常在中毒后的一到三小时左右。所以,显而易见,在见血封喉内的番木鳖碱可谓毫无用武之地。”

“我明白了,既然树枝里的番木鳖碱没法发挥用处,那就可以使用含有番木鳖碱的药物,达到混淆视听的效果。完全不用担心毒不死人,只需要不断增加药量就是了,你刮下来的士的宁肯定远远超过了致死量,对吧?”我恍然大悟:“所以,这两件凶杀案的核心是,同类别,不同形态,不同效果的有毒物质如何混合运用?”

“不错,那个植物园里的园丁有可能死在纯粹的见血封喉毒下,因为按当时的状况,莫德麟不可能在没有辅助的情况下,隔着墙射中一个人,他根本看不见嘛。而且那个诈骗犯在窃取见血封喉树枝之后,还和园丁打过一架,从时间来看,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嗯……是这样,拿在手里的凶器确实比远处的铅弹快得多了,但有没有可能,铅弹比树枝先到呢?”

“这是另一种可能的假设,但想让这种假设成立的必要条件是,诈骗犯通知莫德麟的时间必须早于被死者发现的时间,没错吧?”

“是不是应该再回一趟植物园去确定一下呢?”我这样计划着,和夏沐风聊了聊可行性。

“让我想一想……你还记得张结彩的信上写了什么吗?”夏沐风笑着说:“帮帮忙吧,我们应该把所有和谋杀有关的线索汇总一下了。”

“信上说,植物园的园丁在十九日傍晚去世了,看起来像是突然摔死的,但是吴秧发现了尸体不对头,一般人难以碰到的见血封喉树被人切掉了三根枝条,园丁摔死的石头上刚好有一根见血封喉的树枝。”

“关于时间的问题……信上说,可能是沈绛珠的那个人在19日中午来到了植物园,她认识园丁,两人有过一次时长四小时的谈话,傍晚,园丁就去世了。”

“谢谢你,这对我很有帮助。”夏沐风眼睛放光:“啊,我终于有足够的胃口大吃一顿了。”

“还好还好,你说了这么多也才十二点二十,还能吃上饭。”

“但是,小蔡的问题也必须要解决啊,这直接牵涉到定罪量刑。”一个警察说。

“再怎么说,这个问题都不关技侦的事。”另一个警察接着说:“不过,偶尔练练脑子也不错。”

“其实吧,这个问题比较简单。”老警察刚要继续说,鼻翼却连连耸动,猛地打了一串喷嚏,他不得不弯下腰去,翻出一大堆纸张,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老警察看了一会儿,片刻后,他的鼻子终于正常了。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我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足以颠覆先前的一切推理。

“你犯了什么错误呢?”它问。

差点忘了,这位还是个新生儿。

“我没意见。”

“不对啊,李春生被杀那会儿,你不是已经出生了吗?”

“我是你脑子里的补丁程序,你不主动报错,我怎么修bug?”

有道理,我原本的推理是,李春生死于毒箭刺杀,莫德麟不想让李春生被杀,于是开了一枪,希望在后者被杀前阻止这一事实的发生。但是他射偏了,这一枪打在了死者身上,加速了李春生的死亡,莫德麟只好再开一枪,才达成了原本的目的。

“但这个时候,对李春生的犯罪行为,或者说不法侵害已经结束了,那莫德麟的行为就很难构成正当防卫。按现行法律的法理来讲,帮助一个之前已死的不法侵害人制止不法侵害,法理上很难界定这是不是正当防卫,更多的法官会认为,由于他协助犯罪,还把主犯杀了,要是摊上一个极端点的法官,他有足够的空间罗织罪名。”

嗯……那只要能证明,莫德麟从头到尾只开过一枪,并且是在不法侵害发生的途中做出了开枪的动作,中止了不法侵害,但是由于毒药的特殊性和自身的客观原因,他并不能及时救冶李春生,只能在开枪之后让凶手逃走。是不是就能完全翻案了?

“你想明白逆转一切的办法了?也对,只要认真观察,学会举一反三,这事儿也不难,这刚好是我们的长处,加油吧。”

伍连德说过,见血封喉的毒素,就算在绝对理想的状态下,也不可能瞬间杀死一个人,毒素的剂量再大,发作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推理小说中所谓“瞬杀”的毒剂,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事实上,哪怕是被称为“世纪之毒”的多氯二本类化合物,因为提取难度大,尚未应用于犯罪活动中,某种程度上,它们徒有虚名)

尤其是,一根见血封喉树枝所含有的毒素本就十分有限,凶手还把不多的毒汁分散了,还有……

总而言之,如果莫德麟真的开了两枪,由于毒箭比枪弹先到的结论和“生物会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的铁律,一个人被毒箭刺入脖颈,他不会感到疼痛吗?一个正常人,鼻炎发作要打喷嚏,都知道尽量弯下腰去,那么,一个被毒箭刺入后颈的人,必然会因为疼痛而弯腰。考虑到这一点,死者身上的箭伤和枪伤绝对不可能形成“箭伤在外,枪伤在内”的位置关系。而且,我判定枪伤的依据太草率了,仅仅凭借伤口里的木头和见血封喉很像就觉得这是见血封喉的树枝,这是非常冒失的。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非常信任夏沐风,他最开始抛出的吹箭论看起来十分可靠,如果不是他自己推翻了这个结论……我还是太笨了。

想要证明“枪伤出自伪造”这一结论,有两种方法:保守一些的方法是,让法医来拯救世界,他们一定能准确判断树枝的种类。激进一些的方法是,直捣黄龙,抓住莫德麟,缴了他的枪,检查一下枪膛里有没有剩下一发见血封喉削成的枪弹就好了。

考虑到现在的情况,还是先当个保守派吧……

“真相可能是,莫德麟无罪,至少我现在相信他无罪。”理清思路之后,我审慎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非常新奇的观点,有什么物证吗?”老警察问。

“我先卖个关子,法医会证明我是对的。”我回答。

“好啊,技术警种万岁!”他哈哈大笑,顺带把技侦也夸了一遍。

“您要是实在想知道,我可以给你简单讲讲。”夏沐风笑着接过话头:“数量,问题的关键是数量,还有,如果箭矢比枪弹先来,伤口不可能有重叠或是一个在外头,一个在里头的包含关系。”

“嘶……看来,所谓的枪伤是伪造的,而且手法非常垃圾。”老警察继续说:“他居然只是找了一根和见血封喉长得很像的树枝作为替代品,以先产生的箭伤为基础,把树枝平放在伤口中,然后先用力向下压,再把树枝调整方向,让它尖端向下,之后再扎一次,伪造出不怎么逼真的枪伤。凶手蠢就蠢在,他又把树枝拨回了平放状态,让小夏轻松地取出了这东西。”

“嗯,我记得那根木头签子的尖头和中间部分都有血迹,我当时还觉得有点怪异。”夏沐风笑着说:“谁能想到呢?当时的小线索摇身一变,变成关键证据了。”

“终于到了,走走走,去吃饭吧。”

大家满心欢喜,以为总算能吃饭了,但没想到,夏沐风刚走进警察局,就被一位民警叫住:“您好,今天上午有一个奇怪的人来自首,他说自己非法持有枪支,并且分别在三天前和两天前杀了人,他确定自己杀了两个人,可能还杀了第三个。他还把自己存的一点儿火药交给我们,枪我们是缴上来了,可是他说的话,我们是一句也不敢信啊。不为别的,一个少了一条腿的退伍军人突然说自己可能杀了三个人,这谁敢随便信啊?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人家劝回去,人家还把住址硬塞给我。”

“我会去调查的,还有其它事情吗?”

“昨天那几个跟踪你的人可以随时询问了,行政违法的管制相对松弛,不过依法拘留三天还是没有问题的,我们给沈绛珠的父亲打过电话,他表示对此一无所知,我们也没啥办法,只能暂时蒙在鼓里。”

“好,我会去问问。”

“由于洛队的安排,沈小姐仍然在医院,她的身份你可以放心,就是本人。你哥哥正在陪着她,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洛队决定先把找到她的消息压一压,不着急。”

“嗯,非常好,这样做很明智。”夏沐风无精打采地笑了一下。

“法医科那几位都在等你,三具尸体都出结果了,全是被毒死的。”

“能麻烦你简要叙述一下毒理特征吗?”

“第一个死者,死于普通的见血封喉毒汁,法医判断,他头部被铅弹击中的事发生在中毒以后,杀死他的凶器是他手里的见血封喉树枝,在毒发之后,他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活动时间,被铅弹射穿脑袋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第二个死者,被混合着见血封喉毒汁和士的宁的毒箭刺死,士的宁用量极大,他在毒发后的两分钟内就倒地昏迷,中毒后的第三分钟会陷入窒息,大部分目击者就是这个时候聚拢的,到了中毒后的第九分钟,他的生命基本就到了尽头。他死后两分钟,您亲自宣布了他的死讯。”

夏沐风掰着手指,我回忆着谢济的相关证词……

“我掐着表的,有七分钟了。”十一减七……谢济是第二批到现场的人。而且,利用两分钟完全没有目击者的时间段做好伪装太简单了,当时唯一的目击者还在做复杂的心理斗争,他做了正确的选择,至少道义上如此。

“第三个死者,死于见血封喉削成的枪弹,取得它很麻烦,因为这根树枝上,混杂了致死量的士的宁和严重过量的布鲁生,在二十分钟内就可以致死并造成尸体的角弓反张,死者嘴角的反常歪斜就是多种毒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太好了,多谢。”侦探先生真诚地表示了感谢。

“不客气,你们一定饿坏了,先去吃饭吧,饭后我再把那个怪人的信息交给你。”那个警察想了想:“对了,要是你还有什么安排,我可以帮你通知其他人。”

“有两件事,帮我把沈绛珠叫过来,我要替她拍两张照,我哥哥不用来,请另外告诉他,帮我买一瓶医用木馏油,钱算我的。做完后,让他们到小蔡家去,别到警局来。”

这似乎是另一个庞大的计划,我有一种模糊的预感,所有的一切即将走向尽头,结局会如何呢?结局之后又会怎样呢?思考结局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比单纯期待结局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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