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安安静静的云楼宫,这两日可是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巡守时不时的就能听到宫里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勤于军务的中坛元帅更是连着好几日都没去过兵营,一干琐事全撂了挑子,天天忙着待在院儿里看戏——
“你这毛毛糙糙的臭猴子!那可是本君炖了两个时辰的鸡汤!”杨戬横握着三尖两刃刀,清冷的丹凤眼满是怒气;
“就着汤汤水水的有甚滋味?哪里比得上俺花果山天生天养的灵果鲜甜?”
孙悟空白了杨戬一眼,手腕一松,那费了许多功夫熬制的大补汤就一滴不剩的倒在了地上,猴子好似全然没将盛怒之下的杨戬放在眼里,献宝似的从怀里取出两枚饱满的蜜桃递给了一旁看热闹的哪吒;
“小哪吒,快尝尝,这可是俺特意从花果山给你带来的。”
“……咳咳……有……有心了……”
一边是杨戬几欲喷火的眸子,一边是孙悟空期待的目光,哪吒尴尬的接过桃子笑了笑,只觉得这桃子好似烫手山芋,实在折磨……
自打孙悟空二次被天庭招安,玉帝便将人扔去了蟠桃园看守,封了个“齐天大圣”的虚号;
这蟠桃园除了在王母娘娘的盛宴时忙碌些,平常可是个清闲至极的差事,因而孙悟空闲来无事便总会寻着哪吒解解闷;
这两日,恰逢显圣真君小居云楼宫,二人就好似针尖对麦芒一般,见了面总会惹出点儿乱子来,哪吒刚开始还会劝劝,习惯了以后就顺其自然了……
毕竟,人生漫漫,总得寻点儿乐子不是吗?
“孙悟空——”
杨戬咬牙切齿的瞪着那志得意满的猴子,三尖两刃刀不由分说的杀将开来,孙悟空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架起金箍棒就迎了上去,二人缠斗在一起,直打的精彩绝伦!
“哎哎哎——你们俩看着点儿啊!要是不小心打坏了云楼宫里的物件儿,可得照价赔偿!”
哪吒咬了一口手里的桃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踩着风火轮寻了个安全的地儿继续看热闹,临了还不忘嘱托两句。
“你若是敢碰坏了云楼宫的花花草草,本君必定饶你不得!”
杨戬冷着脸,三尖两刃刀游刃有余的武动生风,直打的孙悟空步步紧退,憋屈不已;
“这话也该是俺说给你听才对!”
孙悟空自然也不甘示弱,咬紧牙关使出浑身解数,誓要与杨戬拼出个你死我活,不过因为哪吒有言在先,二人也都时刻注意着,生怕热闹了宫里的主人……
哪吒仰躺在屋顶,一手抱着桃子,一手握着从孙悟空手里勉强拯救下来的一只鸡腿,时不时等俩人打到精彩的地方还不忘喝声彩,毕竟这可比去凡间的小茶馆听书有趣多了。
“老雷!老黄!来来来,一起热闹热闹——”
一路从前院打到后园,哪吒站在屋顶跟着杨戬二人缠斗的方向追去,恰巧望见了宫墙外路过的雷震子和黄天化二人,于是屋顶上看热闹的队伍瞬间就扩大了,欢呼叫好之声更甚。
“这猴子的本事倒真是不小,能在杨大哥手中坚持这么久,还能游刃有余,若换做是我,早就开口求饶了。”
“管他本领如何,来天庭这么久了,整日不是巡山就是上朝,无趣极了,难得能有热闹看看!”黄天化明显比雷震子更感兴趣,接过哪吒递来的桃子,望着二人打斗的动作,时不时就要评说两句,笑意满满;
“这猴子的境界应该不在哪吒师兄之下,只可惜杨大哥的实战经验远非他所能及的,因而落败也是早晚的事儿。”
雷震子随着境界的提升,面上骇人的青筋淡了许多,细瞧去,原本的面容也是极为清秀隽逸的;
哪吒望了一眼手里的桃核,熟练的夺走了黄天化咬了一半的桃子继续吃了起来,嘟囔到:“算着时间,孙悟空顶多能再撑半个时辰。”
“依我看,半个时辰都够呛,顶多再坚持五十招。”天化也毫不客气的夺回了自己只剩下一口的桃子,狠狠白了哪吒一眼;
“老黄,你可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乱叫什么?你应该喊我表哥!别以为陛下收了你为义子我就不敢揍你了!”
天化抬手就在哪吒脑袋上敲了一下,太子殿下又如何?他可只是行使一下作为兄长的权力罢了,算不得以下犯上。
“天化……表哥?”哪吒揉了揉脑袋,冷笑一声,“如果爷没记错的话,父皇给你的封职是三山正神丙灵公,而本帅身为你的顶头上司……”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府上大门好像没关?应该是没关……”黄天化猛然感受到身侧的强烈“杀气”,瞬间就要溜走,结果一旁憋笑的雷震子却快他一步,体贴的揪住黄天化的后衣领送到了哪吒手中……
“你——”黄天化气极,回身瞪着雷震子,只觉得一阵酸楚,“雷震子!你见色忘义!”
“师兄,我和天化今日前来是想邀你和杨大哥去凡间的上元节游玩的,不过天化在身后藏了鬼面具,说是要等入夜后吓唬你,还让我不要告诉你。”
雷震子挑了挑眉,既然黄天化已经说他是见色忘义了,他也不介意多忘一忘。
“哦?”哪吒揪着黄天化的衣领,故意扯着嗓子拉长了声音:“天化表哥~想吓唬我啊?”
“哪……哪有啊?你别听雷震子胡说八道!”黄天化用力摇了摇头,现在这种情况下,可是打死都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他就真的得被打死了!
“自我与雷震子相识至今,他从未诓骗过我,反倒是你,东征路上我与你同为先锋官,晓行夜宿皆在一处,似碗里夺食、夜里抢被子的事儿你可没少干过!就凭你还想吓我?幼稚!”
哪吒轻哼一声,很快就从黄天化身后寻到了一张凶狠的厉鬼面具;
“我看你们两个就是狼狈为奸!专欺负我这个老实人!”
黄天化捂着被哪吒敲得生疼的脑袋,往远处蹲了蹲,自顾自的嘟囔着;
哪吒自然没有错过这句话,闻言不由得狠狠剜了黄天化一眼:“你可别给老实人丢人了!”
三个“幼稚鬼”打闹的动作自然也引起了杨戬和孙悟空的注意,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打的正起劲却又默契的停了手;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二人互相看不顺眼,但谁让某个小冤家的桃花如此旺盛,为了能抱得美人归,杨戬也不介意和他讨厌的人合作合作。
“两位师弟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站在屋顶上作甚?”
杨戬足尖一点飞身而上,笑容满面的站在哪吒身侧,言谈间好似云楼宫的主人一般,不动声色的宣誓着主权;
“杨大哥,雷震子见礼——”
“师兄好。”
雷震子笑意温和,恭手一礼,黄天化别别扭扭的直起身子,跟着行了一礼,但整个人瞧上去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的;
“这是……怎么了?”
杨戬对于三人之间的动静并不甚了解,只能蹙着眉头侧身询问哪吒;
“哦,可能是被二哥你强大的法力吓到了,不用管他,缓缓就好了。”哪吒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咧嘴一笑,“对了,雷震子说想要邀我们去逛一逛凡界都城的上元佳节,不知二哥兴致如何?”
“我记得在西岐时,你就很喜欢放花灯,如今算来也有许多年不曾热闹过了,今日正好休沐,不若去游玩游玩?”
杨戬如何看不出哪吒的喜悦,既然小孩儿喜欢,他自然是舍命陪君子。
“上元节是什么?小哪吒,俺也能去吗?”
“自然!人越多越热闹!”
永幽禁地的千百年可真是憋坏了哪吒,这段日子又被昊天和杨戬似防贼一般的看护着,哪哪儿都不让去,如今得了机会,可不得好好游玩游玩?
虽说这凡间的上元节年年的变化都不大,但这人一旦得了兴趣,再沉闷的环境也能喜笑颜开,更何况哪吒已经无趣的活了近千年,此时此刻,就连街市上孩童的哭闹声入了他耳朵里也似极了天籁。
“二哥,还是这凡间的烟火气最令人舒心,往后可得常来转转。”
“这还不简单吗?灌江口的府里一直都有给你留着间屋子,婵儿时时都会安排人清扫,你随时都能来住。”
“看来我那些金银首饰可真没白送,二哥回头可得替我好好谢谢杨婵丫头才是。”
杨婵虽是个温婉的性子,但那只是对外人而言,当着杨戬和哪吒的面儿可就不一样了,二人时常被姑娘家气的哑口无言,而且一旦说的重了,那眼泪就在眼眶里直打转,委屈的不行,自己的妹子也只能自己宠着,哪吒爱屋及乌,自然也不会和杨婵计较什么,便也由着她去了,毕竟杨婵在大是大非面前素来沉稳,比杨戬还能压的住性子,真算是不多见的好姑娘。
“话说,你这称呼是不是有点草率?”
“称呼?什么称呼?”哪吒无辜的皱起眉头,抬脚踹了一下盯着杂耍摊不肯走的黄天化,也不顾丙灵公欲喷火的眸子,只侧目看向了杨戬;
杨戬摇头苦笑到:“你当着我的面儿唤婵儿一声丫头,却又当着她的面儿直喊她‘三姐’,惹得婵儿时常郁闷不已,每每想起你那称呼就欲哭无泪……”
“那……那我算着年纪本来就比她小啊,唤她一声三姐她又不吃亏!”
哪吒撇撇嘴,他自然知晓自己顶着杨婵心中念念不忘的“灵哥哥”的面容唤她一声“三姐”有多别扭,起初这般称呼是因为他还不曾恢复记忆,见了面唤声“三姐”是出于礼貌,后来恢复记忆还这般称呼就纯属是为了好玩儿了,人生漫漫,总得找点儿乐趣不是吗?
“哎……你们两个小冤家我是谁也惹不起……”
杨戬无奈的叹了口气,俗话说这清官难断家务事,随着两个小家伙自己去闹吧,反正他也管不了。
“哪吒、哪吒,你快看!”
“怎么……”哪吒和杨戬聊的正起劲,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急促的呼唤,哪吒无奈回身,眼中正好砸进了一张奇丑无比的恶狼面具……
“啊——嘶~”转瞬间,只听到一声痛苦的哭嚎响彻云霄……
“黄天化,我觉得你真应该和飞虎舅舅试一下滴血验亲,以清虚道德师叔的脑子,他记错自己捡孩子的地儿也是很正常的!”
哪吒抿唇轻笑一声,抬手就狠狠敲在了面具人的脑袋上,以至于一旁的雷震子和孙悟空都能很清晰的听到牙齿碰撞的声音,二人咽了咽喉咙,不由自主的往边上躲了躲。
“你们啊,怎的还和在西岐时一样幼稚?”杨戬握起哪吒的手揉了揉,复又同情的拍了拍天化的肩膀,眼中笑意极深;
“就是!某些人一把年纪了,还总觉得自己是二八芳华呢!”哪吒轻哼一声,附和到。
“好了好了,不闹了,乖。”杨戬强忍着笑意揉了揉哪吒的脑袋,随手从卖面具的小摊上取下一张银灰色青月錾刻半面戴在了哪吒的脸上;
只瞬间,少年就好似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清冷的浅棕眸色衬上妖异的半面,灰朦的月色下,勾魂摄魄的妖孽气质显露无疑……
“二哥,怎么连你也闹我?”
哪吒突然被一双双眼睛紧盯着,一头雾水的眨了眨眼睛,叹气到;
“冤家,你要是长不大就好了……”
杨戬克制着想要将少年人带走藏起来的冲动,只极轻的揉了揉哪吒的脑袋,眼中的情意却浓到化不开,毕竟,这可是他亲自养大的小孩儿啊。
“明明是冬日的北境……怎……怎么越来越热了……”
雷震子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被面具遮掩的少年,直觉得好一阵口干舌燥……
“干嘛长得这么妖孽!”黄天化深吸一口气,偏过脑袋默默嘀咕了一句;
“小哪吒,俺觉得你待在天庭也无甚意思,倒不如随俺常驻花果山,做个潇洒自在的山大王,俺老孙可以将花果山的洞天福地让与你!”
孙悟空眉眼弯弯,盯着哪吒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想要占为己有!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是我的云楼宫住着舒服些。”
哪吒弯了弯眼睛,笑着摇了摇头,他也不是没想过做个无忧无虑的散仙,就像陆压道君一般,只是他终究放不下心中的责任,既已许诺昊天,便只能从一而终。
一行五人许是在天庭那个沉闷的环境中憋坏了,自夜幕初降一直到月上中天,哪吒和黄天化更是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块鲜肉烧饼吃的一脸满足,孙悟空自然也不例外,各种应季的果子抱了满怀,就连口腹欲不甚强烈的杨戬和雷震子也被带着用了好几块糕点,几人打打闹闹的赏着花灯烛影,喜乐非常……
然而,这一段看似祥和的旅途,几人却不知自己已经被一双饶有兴趣的眼睛紧紧盯了大半个晚上,自哪吒命运使然的带上那张相似的银纹面具起,就注定了那段不为人知的记忆终将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