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云景烁抬手，为我拭去眼泪，他自己也红了眼眶。我们不再说话，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我心里是很难受，但我知道，云景烁比我难受千百倍，他从来没有说明过他的那只眼睛是怎么瞎的，我也没有办法想象那长钉钉入骨髓的滋味。每每想至此，我都觉得心如刀绞，那种无法与他共同承担痛苦的无力感，折磨着我。

或许是上天垂怜吧，我们两个残破的灵魂，竟然生生捱过了三个寒冬，等来了一场空前美丽的盛日春景。

长春院里开满了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各色的花明艳得让整个院子都亮了不少，我心情大好，坐在梳妆台前，为自己梳好发髻，又精心描画好眉毛，换上一身浅色衣裙，去看云景烁。

他一见我，那只眼睛忽得一亮，我在床前转了一圈“怎么样？好看吗？”他笑着回答我“好看，像是回到了我们初见时。”我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伸手与他紧紧相握。

“元初……”他忽得唤我小名“我们很早就见过了……”他的目光如炬，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美好的事物。而后，我默默听着他的讲述。

原来，我们真的很早就见过的，多年前，那时的启国和北狄还算交好，我父皇寿辰，云景烁作为启国使臣，为我父皇送上祝寿礼。

“北狄那么冷，我忽得看见寿宴角落里有个女孩，衣着单薄，头上连只像样的发饰都没有，在寿宴上，只顾着吃桌子上的东西，看得我心疼极了……”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不争气得流下来。“谢谢你……阿烁，谢谢你……”他摸了摸我的头，看了眼窗外“你最是喜爱春天了，这么好的春景，你得出去看看……苏州城北有处庄园，庄园建在半山腰，那里还种了片桃林，在那远眺，能看尽整个苏州城，这长春院的春光是好，但……你也应该去看看外面不一样的春景。”

我摇头，“阿烁，我不想去，我想陪着你……”云景烁不知道，我的喜爱的从来不是春天，而是春天里陪我看景的人，他云景烁，本来就是我的春天。

“熠儿总得去看看罢”他无奈笑笑，“你放心去罢，我在家等你们回来……”不知为何，他的神色有些奇怪，我顾念着熠儿，他从小到大都在这一方院子度过，很少去过外面，所以，就带他去看看吧。

我正欲走出房门，刚到门口，屋内又传来一声云景烁的轻唤声，声音是那样温柔，但又有些发颤“元初……”我回头，笑着问他“怎么了？”床帘挡住了他的脸，我看不见他。“往后要好好把熠儿抚养长大啊……”他说完重重呼出一口气“我困了……得睡会儿了，回来的时候，去趟书房给我拿样东西，在书房的书案上……”我愣了愣神，点头回答他“好……那说好了，我们一起把熠儿抚养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