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如何。只觉得眼前白光乍盛,像是直视了的太阳,之后便是一片黑暗。
我知道自己动了,但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块黑布——不,是整个意识都蒙上了一块黑布。身体像是被另一个人操控,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
我听见自己的笑声,伴着喉间像是有痰般的呼噜声——但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不是痰,是血。
我自己的血。
我此刻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像是属于情绪的阀门被关闭了。胆我还能思考,甚至思绪还很清晰。
我奇怪的回忆着自己之前的状况——我明明应该已经内脏出血了,涌上喉咙的血差点把我自己呛死,怎么这会行动像是很敏捷的样子呢?
要知道我之前疼的,好像骨头都碎了一样。
我有点迷糊,记忆像是断了片似的一段一段。我到底在做什么,我现在这个状态是怎么回事,却是完全想不起来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
如果我在这里,那么控制身体的是谁?
说起来,我到底伤的如何?
随着心思转动,我的意识陷入了内观的状态。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一直以来,我作为自己身体的主人观察自己的身体内部,气脉的状况。
而此刻,我却感觉像是之前观察其他人的气脉,仿佛我只是来别人家做客的一样。
我带了些疑惑,在自己的气脉中转悠了起来。
我的气脉跟以往的样子大不相同,像是撕裂了似的布满了伤痕——伤痕触目惊心,像是被注入了毒药的血管,黑色的脉络沿着气脉延伸,仿佛碰一下都能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灼痛。
我这才了然——所以说之前我四肢百骸传来的那种难忍的疼痛,不只是来自身体,还有的来自于气脉上受到的重创。
所以身体的保护机制根本不奏效,我没法晕过去——因为有一部分是直接作用在精神上的。
忽然我看到几个极细小的蓝色光点匆匆忙忙的飘到一处黑色的脉络上,转了几个圈后降落,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还偶尔发出尖细而微弱的“吱吱”声。
……什么玩意?
我只剩下了意识,否则是肯定会皱眉的。凑上前去看看,那几个蓝色的光点却“吱吱”的往前,向下一处脉络飘去了。
——而他们之前落脚的地方,黑色脉络居然消失了一小段,只剩下一道颜色略深的疤痕!
我惊呆了——这是什么操作?!
正在发呆时,又是几只蓝色光点从我身边飘过。我忙从它们来的地方看了过去——正是源自我的丹田。
我的意识幽幽的飘了过去,正看到丹田里,我的白色阳气正非常密实的层层包着一团什么东西。
……这什么啊?为什么会在我的丹田里?
我的意识碰了碰那一团蚕茧似的白光,忽然像是受到了挤压一般,从网状的白光中,渗出了几点蓝色的光点!
这不就是刚才那些个“吱吱”叫唤的东西吗?!
我惊奇的将意识渗透进那团光茧,一抹蓝色的光正被裹在正中间。
这是……
崔桐!
我一下子想起来之前在树林中遇到的没脸崔桐,想起了始末——
我像是聂瞬似的,把崔桐用“气”包起来了。本来是拿在手心,遇到灰衣人时就塞进了自己的丹田中。
然后我就被灰衣人秒杀,但他出手的瞬间我下意识的用阳气护住了自己——虽然还是没能抵消他的攻击,但至少保护住了要害。
就是血吐得有点猛。
崔桐的碎片可能是感应到我受了重伤,他毕竟是个医修,本能的就用他那点微薄的修为帮我修补。
可是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看着自己气脉中撕裂的伤口,莫名熟悉的感觉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这幅场景我肯定是……在哪里见过。
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那是……那是……
陆群!!!
像是灵台猛地炸起嗡鸣声,我像是从九霄云外被拉入自己的躯壳,霍然睁开了眼!
这是——
一睁开眼我先是被浑身上下的血腥气熏得一惊,可来不及细想就看到耀眼的绿光近在咫尺——是榕树!
榕树此时就像我们一周目时看到的那样,鬼火般的绿光更盛,整棵树简直像是被磷火燃烧了一般。
明明是光,却完全感觉不到热度,反而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我呆呆的环顾四周,一个人影也不见了。没有灰衣人,没有聂瞬,也没有……
陆群。
难道刚才全是我的幻觉?
我茫然一低头,胃中立刻翻涌了起来。
地上洒满了婴鬼的残肢,不——光用残肢形容也不合适,因为很多都像是纸人似的被撕成了两半,而且它们并不像平时的执念被击溃后化作黑烟,而是一边发出让人悚然的、猫叫似的尖细嚎啕,一边在地上抽搐扭动。
这白生生的残破肢体,堆成了一座小山——而我,就站在中间。
它们被撕裂的伤口像是被火灼烧了一样焦黑碳化,好像这就阻碍了它们衰弱消失的流程似的。
我有些惊呆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干涸的、黑色的血液,忽然听到一声微弱但急切的叫声:“林晓!”
是陆群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却看不到他人,愣了一下才眯着眼睛向燃烧的榕树走去,我抬起手,手上散出阳气,绿光像是碰到了什么有毒的东西般分开。
我这才看到嵌在树干中的陆群,赶紧冲了上去:“陆群!”
他果然没死——
可我刚高兴了几秒,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榕树像是有生命般,粗硬的树皮不断蠕动着——像是一张深渊巨口,把他一点一点的向深处吞噬。
那速度不快,但无比恒定。我急了,忙伸手去拖他,可那力道缓慢却无法抵抗,我眼睁睁的看着陆群从一开始被吞到腰部,到只剩下胸膛往上的部位露在外面。
他的身体被吞进去的那些仿佛和树融成了一体,树身和他身体只见连接缝都没有,仿佛他已经长在了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