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来了个脸对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和何朝沉默着齐齐后退两步,他说:“要不咱还是上楼吧。”
我默然点头——行吧?
这回我们俩谁也不着急了,慢悠悠的往楼上走。
这就是传说中的近“乡”情怯么?
就这么一直走到了四楼的楼梯口,何朝看看我,我也看看他。
我说:“你是男人,你上吧。”
何朝说:“别呀,小小,要不还是你上吧,我对女人过敏。”
我:……。
“对女人过敏这种屁话你都说的出来,你还算是哪门子修道之人?!”
我恨铁不成钢,胳膊勒住他的脖子,用手肘在他头上捣来捣去。何朝挣扎着说:“行了行了,我上,我上还不行吗?”
其实说是害怕也谈不上,毕竟我也是经过了历练的人。而何朝更是早就修道了,见到这种场面也不是太慌,只不过那画面实在是太美,让人无法直视。
满地的尸体像是摔碎的烂西瓜一样,血浸透泥土,上面凌乱的撒着白生生的人体断肢,画面冲击力实在是有些大,搞得我们都不太敢上去看五楼到底是个什么场景。
我是领略过袁欢的执念的,恐怖程度简直直逼鬼片。梦里出现的那个浴缸也是个线索,指不定还在什么地方蛰伏着等我们。
胡思乱想着,我就上了五楼。一看这场景,我就木了。
五楼不再是公寓楼里的本来布局——正常的走廊和房门了,而是楼梯直接就能连进一个房间。
这房间跟李姐公寓里统一的房间格局也不一样了,只是一个开敞的空房间,看起来就像是没有装修的毛坯房。
而之前梦境里见过的浴缸就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房间的中央。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我捂住自己的脸。
浴缸看起来还算干净,孤零零的摆在房间中央。
我还记得梦里这个浴缸算是一个重要道具,袁欢坐在浴缸里,身前长出了N多只手,像个抱脸虫一样抱着她的脑袋给她梳头。
我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楼板,一回头发现何朝还狗狗祟祟的躲在四楼半那里。我坏心眼儿的提醒他:“你离那个窗户远点,刚才袁欢可就是从那里跳下去的哟。”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何朝一下子蹦了起来,蹿到了五楼。
我们一起慢慢地向浴缸靠近。随着视角的变化,浴缸里的状况也展现了在了我们眼前。
里面放着满满的一浴缸的水,平静无波——哪怕在我们的脚步震动下也没有一丝的波澜,平滑如镜。
就像是一张凝固了画面的照片。
我有点踌躇的停住了脚步。何朝这会儿倒是又往前走了走,像是闻到了什么一样,嫌恶地皱起了眉头:“是血啊。”
的确是血。没有光线的情况下屋里像是被披上了一层黑纱,浴缸里黑乎乎的一片,但从那股直冲脑髓的腥气来说,确实是血。
但是从粘稠度上来看这不是纯的血液,而是血水。
我慢了半拍的反应过来——我为什么会对血的粘稠度如此了解,大抵是因为在现实中目睹了袁欢从楼上跳下来的场面。
回想那个画面,我心里更堵了。
之前我去医院的时候,看到她手腕上也包有纱布。我对何朝说:“她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寻死了。可能之前就有割腕过,这个浴缸就是割腕行为的投射。”
何朝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你再跟我说说你的梦。”
我也没详细的讲,只是把之前梦里的抱脸虫给袁欢梳头画面描述了一下。
何朝皱起眉头:“看来她之前就已经有了精神陷入崩溃的征兆——或者说梳头已经是症状加深了的表现?”
说到这,我想起之前袁欢留给我的印象里有一点,就是特别爱惜头发。
她在我家门口背对着我的监控器时,我也是第一眼注意到了她的头发。那头发保养的的确很好,柔顺黑亮。看来她真的是很爱惜这一头飘逸的秀发。
可是到了最后,像她妈妈描述的那样,在无尽的失眠和抑郁中,这曾经被她细心呵护的长发一把一把的掉落。所以难怪,在梦里会出现了无数人把她头发扯下来这个投射。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心痛——一个才22岁的小女孩是经历了何等绝望,才会用这么麻木的表情从楼上一跃而下。我又上前几步,沿着浴缸细细地看了过去。
既然它是一个主要的道具,那么观察一下或许会有线索。
我入神的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深红血水在无光的房间中看起来像是暗黑的墨水。
屋中的微光反射下我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水面上,脸上面无表情,因着水的颜色,眼神显得有些空洞。
明明是最熟悉的自己的样子,在这个环境下却有些莫名的胆寒。
我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感,努力向水中看去——想从水里看出点花来。此时,水面上突然腾起了两个小气泡。
我狐疑地靠得离水面更近了些,眼睛都快对成斗鸡眼了。何朝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行为不妥当——我从水面上看见他的倒影伸出手,像是要把我拉回来。
“哗啦——”
忽然我面前水花炸开,一个人影猛地从水里窜了出来。
我没想到极致的寂静之后会是这样的的一下,整个人吓得一缩。极近的距离下,跟水里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这是袁欢,她的脸就像我之前在梦里看到的那样——无数个恶鬼的狰狞面目重叠在她的脸上,疯狂的切换抖动着。
我现在知道了那是什么——那是所有对她羞辱怒骂、诅咒讥讽的释放恶意的人,所有狰狞的脸都聚焦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仿佛脑浆、器官、组织都已经在颅腔里高温融化,从七窍暴射出刺眼的白炽电光。
那一瞬间,她嘴里发出了凄惨的叫声——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无数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我的灵魂像是被重重撞击出了嗡鸣的回响。
蜘蛛一般连在一起的六只手臂抱住了我,我被她瞬间拖进了浴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