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筑梦之客（前篇）
仅过去两个星期，兰瑟•兰特斯的公司便如空气中的氧原子般无处不在。放眼望去，整座庞顿中城，有可以承载画面的地方，便有兰瑟公司的广告。
“明日科技公司，将您的希望，变为未来的现实。”这条广告的字体，通常使用有些尖锐的白色阴影艺术字体作为衬托。字体左侧，便是面露微笑的兰瑟，是他的肖像。
两个星期，可在克里斯看来，这座犹他州小城就像经过了五十到一百年那样夸张：量产高质的钛合金建筑，大规模安装的全息显示屏，叶绿素电池驱动的私家轿车、公共列车与通信设备，还有—
还有兰瑟所研发的新型设施，量产型号的“壁垒之盾”机器人，那些被喷涂黑色漆料的机器人，每台机器都有媲美日本相扑的体型，重点在于，它们成群结队。
机器人门成了庞顿中城的新兴劳动力—基本的制作工厂，食品餐饮行业，还有教育行业，武装安保—壁垒之盾们身着铁甲，克里斯要做的，恐怕也只有下达指令。
“整座城市都是您—兰瑟•兰特斯先生的了—只用了不到两个星期—”
兰瑟倾听着身边这位萦绕者的低语，星空般清灵虚渺的淡紫色身体，如雾似幻穿过兰瑟的双臂，星空之躯时而接近消失，时而黑暗到如夜光灯般刺眼。
“—您就取得了，其他人可能要花上一辈子才能够到的成就—”
萦绕者张开她的双眼，人类的形体，她的体表遍布超越时间的负波能量。两颗圆月般的银瞳，它们化为铁索直勾兰瑟的内心，将最后几丝理智抽离—只留下疯狂与无助。
萦绕者的体表，除去昏眀恍惚的人形躯体外，还遍布着闪烁无频的白色光点。最大约有小指指甲大小，最小的一粒，则像是空屋中的尘埃。
与其说这位萦绕者是人，倒不如说她是片化为人形的星空。萦绕者也飘荡至兰瑟身前—这把交椅肯定很舒服—毕竟，兰瑟的四肢都被扣上了通电的铁索。
萦绕者的躯体如可塑性液体般浮在空中、缩成一团。
能够掌控时空的女人，她在自己复仇目标的身前现出原形，她欣赏着兰瑟脸上的惊恐，等待他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刻。
说出来吧，尖叫出来，这对所有人都好。
留有银色长发的女人，拿出一块金色怀表。像是抛硬币的街头赌徒那样，女人将怀表抛至空中，让怀表在经过几度空翻后落回掌心。
快点喊出来吧，她等着呢。
“露卡娜—你不是—你不是已经—”兰瑟的口部，在经过露卡娜的触碰后，晶出现了数十道血红的干枯裂痕。水分的流失速度，在前一秒被加快了数十倍。
“呐，怎么了？我们的大企业家想要喝水，是么？”银发女人的眼中，闪出两道白色的瞳光—兰瑟的痛苦，正是她的欢乐所在。
她也不知道兰瑟是否发现，自己已经用不着佩戴眼镜了。
“拿去吧，喝吧—我可要好好享受折磨你的过程—现在你还不能死！”露卡娜走到饮水机旁，倒满冷水后将之一口气倒入兰瑟口中。
兰瑟被连呛出三声重咳，近乎昏厥。这种滑稽景象，对露卡娜来说可是堪比金凯瑞经典作品的喜剧—与她在时空乱流中所受的苦比起来，兰瑟现在所承受的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是—咳咳—你是怎么—你是怎么—”兰瑟的疑问，被露卡娜带来的刺痛感所打断。后者抓起前者的几撮蓝发，将兰瑟的头重重扣向桌面。
兰瑟的额头开始出血，露卡娜拿起怀表，表面直对兰瑟的额头。只需要三秒钟不到的时间，她就能将其恢复。当然，治疗过程中的疼痛，这就不在预料之内了。
“我知道—我对你做过那些—我知道我辜负了你—这都是我在作茧自缚—”肉体的折磨结束，兰瑟的眼中渗出两行泪水，“可是—你不能—咳咳—真的不能—”
“时间到了，我想，我也和你说过我的计划了，”露卡娜像是在挑逗小猫一般，以不失幽默的疯狂姿态，抚摸起兰瑟的下颌，“整个庞顿中城的人，都得给你陪葬。”
改变时间质量，时空穿梭，加速因果。是的，这些在爱因斯坦与现有物理学看来，都极其荒谬的理论，如今却在露卡娜的努力下，成为现实。
三维世界与四维世界间的裂隙，由时间本身所转化的能量—负波—露卡娜解析出它们的振动频率，并使用仪器对其进行复制。她曾经就要成功了，可是她需要资金。
她前来寻求兰瑟的帮助—他所崇拜的人，一位成功的机械师，年少有为的青年企业家—可是她又得到了什么？几句冷嘲热讽，与一句闭门谢客。
兰瑟将她当成了“拿着投影仪来装神弄鬼”的小丑，他让那位名叫雪诺的秘书小姐请来安保人员，将露卡娜与她的笔记本电脑请了出去。露卡娜什么也没能得到。
在那之后，露卡娜又被一帮暗巷的游荡者赏了顿“午餐”—几块拳头，几记踢打与五六口浓痰—曾经的希望与向往，在一声声谩骂与嘲讽中，化为冰冷与枷锁。
露卡娜将自己的心，连同她的过去一起锁入怀表。她曾想要毁灭这个世界，用负波能量汲取所有人的时间，那一次，她的仪器尚未稳定，她被自己研究出的负波击中—
在兰瑟地惊骇与她自身的仇恨之中，她消失了，迷失于时空的错位乱流之中。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又经历了械什么。在漫长且痛苦的乱流折磨过后，露卡娜在蛔虫般的黑暗隧道中，瞥到一颗光点。
跟随光点的指引，她得以返回现实—不是她本该存在的现实，她的躯体也不再是原本的她—这里是“现实”的十四年前，1987年的夏日。
是的，弗莱迪披萨店的咬伤事件还在头版刊登，她还只是个身着粉色衬衫、扎着两只银色马尾辫的小女孩。露卡娜望向四周，感到难以置信。
躯体也随时间倒转为孩提时代的模样，可记忆却得以保留。
是的，她还记得会发生些什么，以及自己经历过些什么。不到十岁的女孩的身躯，搭配以二十岁以上的女人，所拥有的思维能力与阅历—露卡娜明白，自己必须伪装。
可这一次，她不会再坐以待毙。两星期后，她便通过一叠录像带，与为自己申请的律师将父亲告上法庭—她的父母离异后，她便成了父亲的发泄工具。
可是这一次，露卡娜用自己的方法搞到了摄像头，拍摄了视频还成功将自己的父亲旺卡送入牢狱。拜托，明眼人都会知道是为什么。
一边是个只知道喝酒、满脸的胡茬堪比灌木的老变态，另一边，则是顶着额头上的伤痕与愧疚，每天放学后要打四小时苦工的可怜女孩。露卡娜很快便发现，玩弄人心才是世界上最棒的游戏—特别是当那帮人极具同情心，却又没什么脑子的时候。
是，她是个笨蛋，一个数学测试拿了B等级的笨蛋，是父亲口中那只多余的小畜生。
若不是冰箱里还有两包冰袋，恐怕她几天前的晚上就该死于失血过多了，她要向自己的父亲提起诉讼—哪怕去住孤儿院也好。
就算是孤儿院，也好过一个能将盛满热水的玻璃杯，抛向自己的“血亲”。很好，审判结果没有异议。人们都将露卡娜的陈堂供词，当成是麻木而非成熟。
露卡娜的静心表演得到了回报，她被另一家有钱人所收留。
如果她记忆中对报纸头条的记录没有偏差，那这家人会在一九八九年的晚上前往拉斯维加斯游玩，最终死于黑帮的公路火拼，遗产按照遗嘱用于福利事业—于是，长达两年的等待开始了。
康思德一家算不上是坏人，他们真的很好，他们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一九八九年的夏夜，在他人看来，那天晚上露卡娜闹了肚子，没能跟家人一同前往赌城游玩，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枪击事件，车祸，火灾，无人生还。
她成了康思德一家的最后一人，遗产的合法继承者。
同时，露卡娜也发现自己正在变得异常—时间开始听从她的掌控。
她的躯体，也可在人类与另一种存在间切换—露卡娜认为，这应当是时空穿越、在负波带进行游荡所造成的—她成为了介于人类与时空之间的存在。
一种更加高等的存在，时间变为她的玩具。通过对时空质量的加重，她得以在一小时的时间内完成两到三天的工作，甚至是一整个月。
通过对时空的减质，她也能好好折磨自己的对手，令他们死前的最后一秒，也像是几个世纪般漫长。最好的折磨对象，便是令她沦落至此的男人：兰瑟•兰特斯。
经过十四年间的筹备，凭借康思德一家留下的遗产，与她自己的努力。她创立了筑梦科研基金会，她开始隐姓埋名，以“筑梦师”的名号自居。
活脑与智脑科技公司的资助，他们的失败也都在露卡娜计划之内—能否批量生产出幽灵士兵，活脑大发战争财的主意—它们都不重要，重点在于，让兰瑟得知她的存在。
就在最近，一个星期前，露卡娜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临了：兰瑟的“壁垒”防卫机器人需要资金，他希望能将之进行量产。露卡娜很快便以筑梦师的身份，提出会面预约。
私人会面，当露卡娜在兰瑟的办公室中锁死大门、拉下卷帘并切断警报器电源后，她取下自己的墨镜、长檐帽与围巾，亮出衣袖下的怀表。
拉好窗帘，塞住俘虏的嘴，将兰瑟的四肢用铁镣锁牢。露卡娜轻吻一口兰瑟的额头—敬他们的重逢—敬伟大的时间，与可笑的命运。
“兰瑟先生，知道么？在我将自己的父亲告上法庭前，我只是个脆弱不堪的—小女孩—当时你在电视上，那时候，你介绍着自己的公司，我在杂物间的洗碗池前—”
“—我看着你，我希望能得到你的认可。因为我认为，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一样的。没有目标和方向，在经历苦难后，终于找到了要努力一生的目标！”
“—我的父亲死于酒精中毒，我用他留下的最后一笔钱展开研究。那天我鼓起勇气去找你，我本以为我能彻底告别旧生活，开启新的人生—”
“—可你却辜负了我！”露卡娜将水杯扔向窗外，红色纪念款的马克杯，砸到经过固化处理的玻璃边缘。兰瑟没有说话，现在也无需多言。
“您的公司就像台电脑的，但现在，是时候欢迎病毒了！”露卡娜说完，黑液般的负波物质再度将之围绕，包裹。露卡娜的躯体开始变形—她变为一个女孩。
是叶绿素电池发布会上的女孩，那名向他递去恐吓照片的女孩。女孩走到兰瑟身前，用小巧可爱的食指，敲打起兰瑟的额头：“想我了么，兰瑟先生？”
兰瑟的下一个问题，差点没让露卡娜笑出声来：什么叫做“雪诺和娜塔莎在哪儿”？兰瑟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露卡娜也对此作出回应：无需担心，她们两个现在很好，露卡娜为她们准备了间单独的私人套房，绝对保障舒适度。
一个指令为杀戮的病毒，就被露卡娜转录在她手中这块黑色芯片之中。无数的机器人都将变为毫无情面的刽子手—这些刽子手的发行者与指挥者，又是谁呢？
不是露卡娜，而是兰瑟•兰特斯。
在让兰瑟滚入坟墓之前，露卡娜先要让他受尽折磨。
“雪诺小姐，我的线路都被冷冻了。信号故障—无法连接至—主机—”
雪诺的手中，她强忍低温带来的寒冷，手捧装有娜塔莎运行程序的小型内存板。将囚犯锁入泼过水的冷凝仓，真有创意，现在的问题在于，她们要怎么出去呢？
第二个问题在于，兰瑟现在与那位筑梦师小姐，他们现在谈的如何？第三个问题，入侵者的身份到底是谁，她是怎么将二人困在这里的？这才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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