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罪恶老爸!
身着白衣的神探亮出手中的钢枪,秘银打制的子弹直穿罪犯的面具,恶魔那狞笑的白色假面,在两阵枪响后化为碎片,散落在地。
无论是对电视内的神探与苏格兰场,还是对屏幕外的观众们而言,《午夜密探》的大结局,犯罪头目魔爪的身份,都是盘最大的豪华开胃菜。
“把你的真面目露出来吧,恶魔!”神探福尔摩杰扶正头顶的白色阔边帽,眼神中尽是坚毅与忠勇。
他的十指紧握抽屉上的金属烛台—将其举向那张白色面具下的脸。
“什么?怎么会!”黑程式拿起一瓶玻璃清洗剂,喷向自己的护目镜与眼眶。不,一定是他看错了,魔爪下的脸怎么可能会是—
“华士顿医生,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神探抓起魔爪—露出真面目的犯罪首脑—与他一起破获过无数案件的退伍军医。
黑白的抖动画面中闪出些许光斑,华士顿医生也不再狡辩:对,从血字的研究到三个签名,再到六个苹果核,庄园猎犬—
—他受够了只是做神探的小跟班,后来,福尔摩杰的宿敌,莫利亚缇教授成了他犯罪道路的指引者。
恐怖山谷,空屋狙杀案,黄发会,莫利亚缇死后的遗产,便是华士顿医生为福尔摩杰留下的悬案。
“不—!不—!不—!
这结局是谁编出来的?
写这份剧本的人,就该—
就该被拉出来枪毙掉!”
不,不用黑程式动手了。
鬼面锯对黑程式说出她的调查结果:《午夜密探》的作者早在八十年前就被阿瑟•柯南道尔起诉,因为他涉嫌小说与剧本抄袭。
“酷,这个结局我喜欢。”黑程式关掉电视,让鬼面锯继续说下去。
破产,只是这名作者的结局之一。
最后,他因这些罪名被扔进了监狱。他现在怎么样了?没人知道。也许,就连他下葬时的棺木,都是贷款买来的。
“这么说的话,我有必要去找到他的坟墓,
然后对准他头上的草地,扔上点儿垃圾!”
什么时候出发?哈,鬼面锯应该少问些这种生锈脑袋才能提出的问题。当然是今—明天早上—现在太晚了。
另外,黑程式也不想在朝着某人的坟墓倒垃圾时,看到他的鬼魂或僵尸就站在自己身后—作为一名机器人罪犯,他的确怕鬼。
现在,黑程式得把两大堆吃完后的速食汉堡纸盒,扔到垃圾场去—他的后院—反正本质上没什么差别就是了。
“锯锯,帮帮我。有太多汉堡纸盒了!”
鬼面锯,她早就习惯了黑程式这位老板兼室友能带来的东西,这个在庞顿中城乱窜的小发条老鼠,总会给她带来一大堆麻烦。
“你能相信吗?神探最大的敌人,
就是他最相信的人。唔—呃—”
黑程式不知要怎么说,直到二人抵达郊区路边的可循环垃圾桶,伴随着黑程式口中不间断的咕嚷声,将纸袋全数扔入回收桶。
“我是不会背叛你的,那很没劲。
至于你,随便了啦,我不在乎。”
鬼面锯将她杯中的咖啡喝干,那个叫尤伦卡的小姐是对的,热可可搭配麦麸饼干确实是最佳组合。
下一次,鬼面锯要再试试麦片牛奶,和芝士雪酪沫之类的。下一次,等明天再说吧。
“我要回去待机几小时了,晚安。”鬼面锯将兜中的饼干袋,也投入垃圾桶中。
至于黑程式,如果他愿意在这里放风,那就请便吧。鬼面锯连打了三个金属哈欠,待机模式,不能再推迟了。
为了陪黑程式玩侦探游戏,鬼面锯都快要困死了—睡眠时间与咖啡—这是她所在乎的为数不多的两件事。
除去午夜侦探剧场,黑程式还有关注午夜科学频道,没有什么七星连珠或世界末日。只是,最近科学省的波谱卫星,监测到些不合理的振幅波动。
谁知道呢,没准真的有外星人大驾光临,再或者,就只是他们的天线上多了只喜欢哇哇乱叫的蟋蟀。
“回去睡觉,这可真是个好—”
黑程式听到了哭声。
在这种半郊区公路旁的伐木厂房边,听到哭声代表着什么?黑程式想到自己曾看过的那些恐怖片。
让他猜猜,下一秒,是不是就会出现一个戴曲棍球面具、手持钢管的湖岸杀人狂来招呼自己?或者杀人小丑什么的?
“去他的,为什么我要怕那些东西?”黑程式试着用他的黑色幽默来安慰自己—他是台机器人—就算被那些鬼怪碾成废铁,他也能给自己做好复原工作。
当他俯下身去时,他将想象中的枪口收回心间:不,那不是什么敌人。
不是鬼怪,也不是克里斯他们—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家伙,它正通过对黑程式的急促摩擦,为自己保暖。
出于本能罢了。
这么小的小家伙,可能连话都说不全。只不过,黑程式有些疑惑:有谁会将自己的孩子丢在这种地方?
哪怕是放在福利院门前也好,怎么能让这么一个,身长还不及黑程式一根手臂的婴儿—就这样无依无靠—它,黑程式就姑且用它来做代词好了。
“它的父母,连联系电话都没留下!”真是对不负责任的家伙。
黑程式将被遗弃“孩子”抱入怀中,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即便是遭遇如此不幸的变故,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如果它再大一点儿,对事情的分析再透彻一点儿的话,那它现在肯定伤心透了。
黑程式想到曾经的自己:他不会原谅斯坦的所作所为,他想要最完美的机器斗士,因此他将失败的黑程式淘汰掉,留下了千字节。
“小家伙,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啊。”黑程式用他大衣的一角,为“孩子”遮挡狂风。
两片枯叶落上黑程式的额头,在生机盎然的夏日,居然能见到如此暗黄枯脆的落叶,还真是稀奇啊。
“唔,我就当你不介意吧,
你可以先住在我们这里。
我想,鬼面锯她也不会在乎的。
我是说,她从不在乎任何事?”
好吧,除去《午夜密探》的作者外,这孩子的父母,也要被他写入死刑名单。
刻印现象,人类中曾有个叫劳伦兹的生物心理学家,当他成功孵出一堆鸭蛋后,那些鸭子就跟着他一起逛草坪。
动物幼雏,会将它们所看到第一人当做母系亲人。黑程式不知道那位劳伦兹先生之后怎么样了,没准,他去中国北京做起了烤鸭店或海底捞生意?
不过,当黑程式躺上他捡来的毛绒床垫后—那个小家伙就这样依偎在自己怀里—有规律感的鼻息,如微风般拍打着黑程式的脸颊。
“事先说好,我可不是你妈妈。”为人父母,这对黑程式来说还太早了些。怎么说呢,那会让他听起来比看上去还要老十岁左右。
这个夜晚,它的消失额外宁静。就连之后抵达的清晨,也平静到有些异常。
直到黑程式在吃早餐时,对鬼面锯提起这件事。在下午三点吃早饭,只有他们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什—么—?你是说你收养了一个孩子?
没有经过我们两人的投票表决,
你就把它带回来了?”
“那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你还想让我怎样?抱着它去警局自首吗?
等等,还有一件事—
—两个人要怎么投票表决啊?”
哦,说到投票表决,算上那孩子的话,他们现在有三个人了。将孩子从座位上抱起后—黑程式清了清他的发声器—同意这个孩子留下来的人,请高举双手。
“哈,四比二,我们赢了。
投票结束,愿赌服输吧锯锯!”
黑程式将“孩子”抱上他的肩膀,他们该去找点儿新乐子做了。比如说,首先,他们总得弄明白,这个孩子是从哪儿来的吧?
“随便了啦,我不在乎。”鬼面锯用钢叉插起半块煎蛋,她要去郊区的森林里,找啄木鸟和甲虫们玩儿了。
这个孩子,它看起来不像是白种人,因为白种人的肤色是白色,而非富有金属光泽的银灰。另外,在这孩子的体表,黑程式感受不到一丝血液带来的温度。
孩子的头顶光滑无尘,像是具丢掉帽子的老木偶。缝隙般的金属纹路,暗蓝色的电流在管道中游走,其所散发的光辉时隐时现。
接口,黑程式在“孩子”的背后触摸到一块常规性接口。
等等,这根本就不是孩子,这是个被人类—极有可能是制造者—抛在野外的小机器人—究竟是谁,竟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不过,如果它是个机器人,且存在数据接口的话,那一切就容易许多了。
人的记忆,可能需要时间的积累,才能进行发展。可这小家伙是台机器人,像他一样存在被设计好的程序、记忆模块,只要进行数据接入,就能弄明白这孩子的身世。
找到它的制造者,然后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这就是黑程式对这天下午的日程安排。数据接入的过程,可能会有点儿疼,不过黑程式也向“孩子”保证,绝对不会比打针更疼。
在数据传输完成的一刻,黑程式像是克苏鲁神话中的农民般尖叫起来。
窥探到不可名状之物的人们,他们失去了理智,他们失去了灵魂。可是,对黑程式自身而言,他所视及的那些记忆,比不可名状更加真实,更加恐怖。
无数的培养皿与液体罐中,装满纯白色半金属油液,无数导管与数据线,被强行接入无数具与“孩子”规模相同的金属躯壳中。
培养大厅的中央,这场灾难的主导者如黑暗本身般站立:就是这样,自然进化的规律便是优胜劣汰。只有进化到顶点的指数,才能被选择,才能得到下一场进化的资格!
“我还以为,斯坦已经是我所见过的—
—最变态的人类科学家兼机械师了呢!”
黑程式将这段记忆删除,真是段不错的恐怖电影,对机器人来说。
他不在乎那位黑衣人老兄现在过得怎样,他只知道自己需要点牛奶,来给自己的芯片压压惊,非常需要!
好吧,计划改变,不需要警局或寻人启事了—黑程式对与那位黑衣人老兄的会面,提不起半丝兴趣—“孩子”就算留在这里,也好过被那位机器人虐待狂抚养长大。
他只是,不想看着自己的悲剧,再发生于更多人身上。特别是一个信任自己、将自己当做依靠者的小家伙。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喜欢我了。”黑程式将数据接口自“孩子”的背部轻轻取下。
还是研究些其他的吧,例如,它的系统与运算原理是什么呢?
指数蜂巢程序,真是有趣。没人不知道指数是什么—基数A的X次方—只要运算上不到十次,就能得到一串天文数字。
“可是,这也太超前了。
我是说,以现在的科技水平—
—指数程序,数据与推算模式自我完善,
还有蜂巢系统,加强兼容性,与稳定性。
让它得以同时处理八个—
—十二个问题—哦,还在增长!”
事先说好,鬼面锯走到黑程式身边:这件事她可不会让黑程式单肩硬扛。这件事她也要参与—她可放心不下黑程式。
“可是我们从没带过孩子,
我们需要书籍,视频,没准还需要个老师。
而这一切的基础是—
—钱,我们需要很多钱!”
获得钱的最佳途径,就是以他们的老牌方式去银行、商业街或珠宝店逛上几圈。
“不,不行,我们得给孩子树立正面榜样!”鬼面锯对黑程式做出否定:她也没多少看孩子的经验,说实在的。
不过,带着一个学习能力与指数比肩的孩子一起洗劫银行,这种办法黑程式是怎么想的啊?
“好吧,这件事我们可以再议。”鬼面锯将面前的机械孩子抱入怀中,还好它不需要奶粉与纸尿布。现在,待会再讨论那些问题如何?
两名出于好心的机器罪犯,他们不幸令自己的平静生活,被他们自己亲手断送。
因为他们不会知道,这象征着另一场风浪与暴雨的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