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卧虎降龙！
普鲁顿香菇，被精细切割过的牛肉碎，加上几块油炸至外酥里嫩的鸡肉，三小勺盐焗豌豆，最后是拌有番茄酱的土豆泥。不论对谁而言，这都是诱人的一餐。
“看着我，看看我的餐盘，维多莉娅警官。”
卸下铁甲、护腕与钢制骷髅颅盔后的狂鬼，没人知道他的躯体究竟经历过些什么—惨白无血的皮肤，布满褶皱、疤痕与疮痂，像是贫瘠之地的几堆虫穴。
罪犯的鼻梁，如历经长年风化的山谷般凹陷。牢房之外的长廊上，每隔一米，便有两架长管灯被装嵌于天花板。照明设施尚可，光明与内心的理智，让维多莉娅没有像监狱的新任送餐那样，将狂鬼的头部错看为一颗头骨。
“我是个罪犯，反社会的人渣。可是看看我，住在这比集装箱好上不少的私人囚室—”
狂鬼挖起一勺盘中的肉沫，混合鸡块与番茄酱土豆泥，将它们送入口中。从他咀嚼吞咽的声音来分析，他对这顿饭的满意程度，还不算太差。
“—每日三餐，营养均衡。比大部分每天累死累活的美国工人要舒适。这就是我要做这些的原因，有些无所事事的软蛋，他们只要窝在家里领取福利，就能过得比某些心怀正义的人—要好的多—！”
狂鬼抓起一把盘中的豌豆，向身后的钢化玻璃板全力抛出。可惜幻想终归是幻想，不可能变为现实。那些豌豆不会爆炸，更不可能将钢化玻璃板击穿。
“好好看看吧，维多莉娅警官。你以为我死定了？不，我回来了，真是戏剧性啊—”
狂鬼将餐盘端到维多莉娅面前，囚犯与警官间的距离，只有那块坚硬而又透明空无的玻璃幕障。罪犯用餐勺敲打着铁盘边缘：他现在的温饱问题，就不需要维多莉娅操心了—可是维多莉娅现在每天又吃着什么—快餐店的廉价三明治么？哈哈哈！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什么邪不压正，什么公平正义，都是假的。只有你自己的快感与欲望是真的。出卖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把它们换成来路不同的钞票—这才是生活，人生！您明白了吗，警官？”
狂鬼的左拳敲打着玻璃，发出低沉悠徊地巨响。两名身穿制服的狱警及时赶到，用手中的麻醉剂发射器，以及口头言语对其进行警告。狂鬼点了点头，他会闭嘴的。
可闭嘴的时长如何，保持效果又会如何，这他可不敢保证。在狱警们沿走廊持枪离去后，空荡荡的牢房内外，又只剩下了这名罪犯，与他心目中的宿敌。
“你以为我只是个疯子，一个将死之人在说疯话？哈哈哈省省吧—我知道，法庭对我有观察期—我也知道，只要我在工厂里，在法庭上表现的好些，陈述自罪时语气下贱些、态度诚恳些，用不了几年我就会被假释。而你，我的朋友—”
“—你就是守护这所谓正义的人，被蒙在鼓里的傻瓜之一。你父亲也是。”
狂鬼的最后一句话，令维多莉娅的心理防线逼近崩溃。女警官对准牢房中的罪犯，亮出枪筒。只要扳下保险，面前的罪犯便可能魂归地狱。
她本可忍受更加恶毒的侮辱谩骂，可若是有人玷污她父亲的名誉，那么，维多莉娅也会成为第一个为此而战的亡命之徒。
现在，最后几丝微薄的理智压制着她的怒火。准星，手枪的准星对准了狂鬼的身躯—不是胸膛，不是心脏，而是实打实的大脑—人体最为重要，也最为脆弱的部位。
不！她在做些什么啊—维多莉娅的理智将她叫停，不，那不是复仇，那是一种堕落。狂鬼希望她这样，希望她扣下扳机。他想要引诱她堕入歧途，好在她及时收手。
“很好，差一点就成功了。下一次你会做得更好，”狂鬼对收起枪支的维多莉娅做出评价，语气中竟带着些欣慰与惊喜，“这里没有监控录像，你可以放心。”
是的，没有人知道刚刚的一幕。就连五分钟后赶来的克里斯也不会知道。狂鬼的嘴巴在第三者介入后，倒是锁的很严实。刚才的事情，天不知地不知，只有两人知情。
维多莉娅想知道的，在他享用午饭前就全数交代完毕了，用餐时这些话，可是维多莉娅自己选择要倾听的—她又没让自己闭嘴。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其他的废话也多说无益。黑程式与三名母种信徒的藏身地点，其余尚未落网的绿洲组织成员名单，两者皆已到手。下一步，离开牢房，部署行动。
“很遗憾我们没能谈拢，维多莉娅警官。知道么，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总是让我不禁想到一位同事—如果黑程式说的没错—那她消失有一段儿时间了—”
没人说出她的名字，却又没人不知晓她的名字。绯红刑者，那身着金色长裙的夜行杀手，滥用私刑，自诩正义。对于这番联想，维多莉娅感到恶心。
“再见。”电梯大门在狂鬼的眼前关闭，两名警员背对自己，按下电梯的上升按钮。狂鬼也不再面对玻璃念念有词，现在，他要去继续消灭盘中的美餐了。
蔷薇，椰拿与藤爪。在两个星期前的现在，这三名自水晶球封印中逃脱的恶魔袭击金库、为组建自己的犯罪集团筹集非法资金，并将洗劫获得的金条全数变卖，用于支付对“绿洲”组织的雇佣开销。
另外，它们还通过这笔钱聘到一位油嘴滑舌的律师，将黑程式成功假释。至于他们做出此种决定的原因，就维多莉娅而言，它们应该是希望黑程式还个人情，帮他们为狂鬼重塑躯体，再令狂鬼充当“绿洲”组织大头目的角色，一具用于替死的假身。
那三名母种信徒，它们正在举办某种极度危险的意识。一但它们获得成功，数千年前的邪恶神袛将被接引入世，聪虚无的放逐种归来。母种的扩散，即为世界的末日。
母种的降临之日，就要到了。
克里斯与维多莉娅，他们所要做的，便是联合起一切可能的力量，去阻止那三株植物妖孽为祸人间、召唤它们的邪神—母种—他见证过她的力量，只是几根藤蔓触须，便足以剥夺一个人全身上下的理智，以及沉着。
兵分两路，计划的制定与实行要同时进行。对绿洲余孽的搜捕，要与制止邪拜徒们的仪式同时进行。基于前两者的正常运作，最后一步也可完美进行。
最重要的一点是，两次行动的效率与质量要平行兼顾。
这一次，维多莉娅被道森警长分配至绿洲清扫队。雷诺斯也对“绿洲”做出过评价—那些每天热衷于将城市推入水深火热的家伙，难道说，在他们看来，把人类文明都摧毁才算是环保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应该从给自己备些过量安眠药开始。”又是这样，雷诺斯的冷幽默，与他渴望同行的请求。至于原因？唔，因为他今天也多了一份委托。
对宝石的挖掘开采、加工打磨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更不要提被破坏的地层、工厂排出的高碳废气。这就是“绿洲”劫走博物馆馆长的蓝宝石项链的原因—也是雷诺斯请求同行的原因。
这个原因倒还说得过去，只不过，为什么是私家侦探？为什么如此宝贵的物品遭遇洗劫，馆长最先想到的却不是报警？—雷诺斯不想透露更多，这属于商业机密。
实际上，宝石本身对馆长的价值，也不过是一串数字而已，他已经是行将就木了，给他再多的钱，对他而言也毫无意义。
可那蓝宝石项链上有一个旋盖，旋盖下的私人物品，是张女人的照片—那不属于他的妻子，而是属于他的“情妇”。好了，闲聊结束，下一站—绿洲的老巢。
维多莉娅、雷诺斯与警队的围捕行动得以善始善终，绿洲的那帮家伙们，他们在欺凌弱小方面算得上是专家级别。可是，没人想用自己的性命去玩打赌游戏。
他们知道自己手里有枪，而维多莉娅身后的警队，明显在人数与枪支上更占优势—没人扳动第一枪，也没人敢开出第一枪。手铐，脚镣，监狱直达车，畅通无阻。
“容易到有些过头了。”返回警视厅的途中，雷诺斯手拿装有蓝宝石项链的木盒，对驾驶位上的维多莉娅评价道。
“什么？”维多莉娅正在留心观察车道，没能完全听清雷诺斯的话语。她将那些话语自脑中重播，原本充满疑问的语气，也在二次回答时转变为肯定。
克里斯与摇滚弗莱迪那边，可能就没有维多莉娅那样幸运了。好消息：这次他们五人只要处理黑程式这一名罪犯，坏消息在于，黑程式又整来一台超巨大的新玩具。
以无数块尺寸不一地岩石为基础，混入藤蔓与泥土进行固定。再加上些母种信徒的法术，混入那么一点不可思议。黑程式脚下这台大型宝贝也就制成了。
作为对他给予帮助的奖励，黑程式认为，那三株植物恶魔，倒是比他的前几任上司要实在许多。他想在救出鬼面锯后，就继续跟着那三个家伙干下去。
希望它们能接受鬼面锯，毕竟，她的右臂上还装着一把电锯呢。
“如果可行的话，我想我们会需要用到—电锯—！”在尽情倾吐过几段俏皮话后，摇滚弗莱迪通过几次翻滚，才躲过面前这尊巨像的两通石拳。
“电锯？我认为我们需要伐木队，还不止一支。”将沾满砂砾的摇滚弗莱迪扶起后，罗克姗跃上岩石巨人的左臂，通过遍布巨人全身的藤蔓、青苔与裂隙，她得以攀上岩石巨人的左肩—所以，黑程式是怎么搞到这栋四层楼高的东西的？
“讨厌的虫子们，呼—”黑程式坐在岩石巨人的头部，正中央的驾驶位中。他已经开始享受这甜蜜的复仇了，现在小鸡与鳄鱼都被他攥在手里，第三个幸运儿又会是谁？弗莱迪，那还用说！
“哈哈哈，看看你，小泰迪熊，你这个小不点儿。所以，你们那位阿夫顿警官—”黑程式佩戴好头上的护目镜，他知道一台机器若是被捏碎头部，也渗不出多少血。
可出于对犯罪生涯的仪式感，这部分他不能省略。
岩石巨人的左手上，摇滚弗莱迪的脑袋被棕灰色的巨型食指与拇指相夹，头部以下的躯体随头部晃动而左右摇摆。现在，克里斯他总可以出手了吧？再坚持一会儿的话，摇滚弗莱迪他可就要身首分离了。
“—我恐怕他已经逃到科罗拉多去了，哈哈哈。”黑程式认为，自己还没笑够呢。为什么现在他笑不出来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不算太好：克里斯出现于他的身后，身上扣着攀登绳索，手上则附带一把火花绽放的电棍。
岩石巨人的双臂，将它手中的三名俘虏轻轻松开，放至地面。
“谢谢你，巨人先生。这次空中飞人，我们玩的很愉快哦。”奇卡对岩石巨像的身影挥了挥手，蒙戈马利却在落地的瞬间呕吐起来—恐高症，这绝对就是人类说过的恐高症了—蒙戈马利看见，自己的口中喷出不少冷却液与润滑油。
“我蒙戈—现在需要唔—呕吐—唔袋—”这是蒙戈马利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阵电流准时传来，黑程式在几阵尖叫与电流声配合下倒在原地。克里斯取下绳索与抓钩，在吸引注意力方面，这次摇滚弗莱迪他们做的非常出色。
三分钟后，罗克姗与摇滚弗莱迪也在克里斯的帮助下爬上岩石巨人的头部，一切大功告成。
“身形的大小，有时不一定是优势。”克里斯为黑程式戴好“入狱护手”，当然，他是指黑程式的手铐，现在，该上入狱专车了。
奇卡也在这时对着黑程式进行劝诫：知道喜欢吃人肉的独眼巨人波律菲莫斯吗？他的眼睛也是被一个小不点刺伤的—应该是个叫普罗米修斯的人。
“明明就是奥德修斯。”黑程式对奇卡进行纠正。
简单的神话学术探讨过后，黑程式被克里斯请入警车后座—这不公平—黑程式望向警车后窗，失去魔力与操纵者的岩石巨像，现在化为三大堆废土—太不公平了，他还没带着鬼面锯玩过那玩意呢！
“哦，欢迎回来。你不在的时候，这里就安静多了，”在黑程式被踢入他与鬼面锯的牢房后，鬼面锯头也不抬地盯着面前的漫画书。向右翻过一页后，鬼面锯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一句：“我会想念你不在的这段时光的。”
善始善终，所有的罪犯爪牙，现在都被控制在监狱里。当天夜里，维多莉娅、克里斯与雷诺斯一道，对逐个牢房进行囚犯清点。
现在，这些栅栏可都通上了红外报警系统，一旦有人试着破坏铁栅、进行越狱，警报过后，会有至少八个狱警在一分钟内持械赶来。
接下来的安排：晚饭，在这之后，对“绿洲”成员与黑程式进行审讯。必须找出那三个邪教徒的藏身地点—这已经是最高速率—可这还不够。
自从今天的时针划过中午十二点的刻度过后，太阳的光辉便不同于常日。阳光的主人变得吝啬起来，阴云与昏暗逐步占据主导，似乎是要提前替黑夜对太阳宣战—雨点作为先遣部队，自下午五点开始落个不停，直到满月的出现，一切又归为无息的沉寂之中—成功了。
成功了，这句话，是针对母种们的信徒而言。
没人曾一口气见证过如此多的岩石—可它们形状规则，比起纯天然石块，它们更像是被精细打磨为五面棱柱。
棱柱顶端的符文不稳定地闪烁着，散发出迪斯科球似的刺目彩光。它们在天空中集聚，棱面与棱面间相互拼接，最终形成一个巨型圆环。
直到圆环内侧划过数十道电弧，直到那些绿色电弧构成一个规则的圆形镜面，并切下电视塔的上半部分，令其逼近倾倒后，镜面中的天空转为宇宙深处的浩瀚星海，与源自星海尽头的本质黑暗—直到这时，才有人意识到那不是镜子，而是个传送门。
现在，法术就要奏效了。那帮一根筋的警员，恐怕他们直到现在才会意识到，黑程式与绿洲都不过是分散力量的蝼蚁。现在，准备迎接蚁后的降临吧—
经过数千年的漂泊与放逐，母种在另一维度的精神体又一次嗅到那熟悉的气息：新鲜的人类灵魂的气息，那对她而言是绝佳的祭品，最可口的零食。
这一次的纬度裂缝足够巨大，也足够稳定—她的信徒们—它们成功了。
她的嘶吼声自传送门后的星空传来，每个看到她真正面目的人，都在这最后的几秒钟内陷入疯狂，歇斯底里的疯狂。
人们被纬度偏转造成的影像折射所波及，母种的真容如强光后的视觉停留那样，印刻于他们的脑中。
这一次，那印刻不会随时间而淡化、消失，而是越发清晰。
光是钻入脑中的怪物肖像就够受的了，更不要提，那只怪物的触手正试图通过这里—纬度的迁跃需要时间—作为回报，她会先将一些力量传入这个纬度，以对信徒们提供帮助。现在，她的力量化身们正突破土层与岩壳，再临地上世界。
哪怕是从业五十年的老花匠，也从未见证过如此怪异的植物—怎么会有植物，在保留自身特性的同时，又拥有类人的躯体？—由藤条与枯木塑形而成的骷髅，这次不再是十几只，而是上百只同族。它们张开布满荆棘的巨口，恐惧，正如空气般散播着—
“人类，对于你们的灭亡，请不要心存顾虑，也心存侥幸，因为这是必然的结局。”
母种的使徒们，在那高空的传送门之上发出最后通牒。不要逃避，不要阻止，不要反抗更不要侥幸。成为母种的养料，这就是整个人类文明的结局。
“现在，为母种的繁茂—奉献—躯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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