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重返德拉库斯城堡之夜（其三）
克里斯现在全都明白了：根本就没有甚么接头地点，蒸汽男爵的口供并非属实。被几根铁链束缚住双臂后，他将这次失败的原因总结为自身的轻敌—他应该多叫些人手来的。现在，他要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来面对眼前这些机械骷髅以及维多莉娅。
“没人会来救你的，阿夫顿警官。”
维多莉娅从湿冷的城堡石墙边站起，从上到下对克里斯进行搜身。一台小型通讯器，克里斯的钱包，麻醉枪与几发麻醉针剂。维多莉娅在将它们扔到地上之前，还不忘检查那台通讯器是否处于关机状态。
“什么？难道你还心存侥幸么？不，弗莱迪他现在也有点抽不开身。”
维多莉娅抓起克里斯的头发，眼中的红光宛如两把玄铁打制的利刃—径直刺入克里斯的心脏。又是抑制芯片，克里斯已经受够这一招了！蒸汽男爵，道森警长在经历越狱暴乱后对他说起过，维多莉娅曾被蒸汽男爵抓捕并作为人质—很显然，尽管越狱事件被及时制止，可蒸汽男爵对维多莉娅做过的事，却不只是绑架这么简单。
“他是你们的了，把尸体掩埋的干净些。”
留下这句话后，维多莉娅又有些不太放心。对准克里斯的左臂扣动扳机后，又一管麻醉针剂让克里斯的四肢完全陷入了松软状态。小心驶得万年船，克里斯•阿夫顿之前走运过太多次了，没人知道他会给自己的敌人准备何等惊喜。
维多莉娅再次退回墙角的阴影之中，用心声对爱德华兹进行汇报。本被用于惊吓游客的骷髅机器人们举起各自手中的武器，从匕首到海盗砍刀，最后是断头斧与钩镰这类大型切割用具。克里斯的四肢彻底失去力量，现在，他就像一具木偶般任人摆布。
身材高大的机械骷髅身披铁甲，口中不断喷出青雾与冷气。他对准克里斯•阿夫顿的额头举起板斧，用斧头的锋利纵面在克里斯的头上划出一道切口—先做好标记，下次落斧时才能一击毙命。
鲜红的血液自克里斯的额上流出。血水像是提前预知到这具身体地劫难一般，化为一滴滴赤柱向下奔逃，几滴鲜红的血水，也因而落入克里斯的瞳眸。现在，克里斯要借用一点儿迈克尔的方式来安慰自己了：往好处想想，至少滴进眼睛里的不是去屑洗发水之类的东西。可是，他还是得处理好眼前的问题。
首先，他得挣脱铁索恢复自由，第二，他要让维多莉娅恢复原状，唤醒她的意识。第三，这八台想取下自己的脑袋做收藏品的骷髅机器人，也需要他来解决。此刻最棘手的麻烦在于，铁链可不像麻绳那样容易挣脱！
“无头人，鬼魂，骷髅骑士！罗克姗，蒙戈马利，请求支援—”
鬼屋的庭院之中，摇滚弗莱迪闪躲着机械骷髅骑士所挥出的每一斧。对于他来说，最大的问题在于要如何击溃眼前的敌人—首先，骷髅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第二，既然它的头都从脖子上掉下来了，还有什么方法能杀死它吗？
第三，摇滚弗莱迪猜测，维多莉娅盒克里斯现在应该也出事了。好吧，先试试解决第一项。摇滚弗莱迪再次躲过无头骑士的劈砍，捡起一块稍有份量的黑色石砖掷向对方—真酷，这只“鬼魂”的关节不怎么牢固，被砸断的那只手臂里还会冒出电火花。
“哈哈哈我可真傻，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那只是台机器人！”
摇滚弗莱迪恍然大悟，他扑向失去左臂的无头骑士，挥动双拳的同时还不忘延续他那幽默的疯狂幻想：如果对方现在还长着一颗头的话，那他脸上的表情绝对是百分之一千的惊恐。现在，摇滚弗莱迪要给鬼魂先生上上课了，不要随便惹一台安保机器人！
爱德华兹布置的机械打手，顷刻间便在摇滚弗莱迪的进攻下化为一堆废铁。摇滚弗莱迪从无头骑士的手中拿起他的战利品：一把钢制双面斧，自从他在停车场影院里观看了几部《飞斧金刚》后，他早就想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握住一把斧头行侠仗义了。
摇滚弗莱迪甚至将神力飞斧当做圣诞礼物，写进了他的节日心愿清单里。现在，这个愿望不仅实现了，还提前实现了整整两个星期。现在，进行第二部计划—冲到鬼屋的大厅里去，把克里斯与维多莉娅安全救出来，然后回警局去看深夜剧场！
“哟—！特种部队出击—！”
摇滚弗莱迪举起双面斧，对准鬼屋的大门一顿猛砸。就算是全美国效率最高的拆楼机器，在见识到摇滚弗莱迪刚刚的举动后恐怕也要敬他三分。在这之后，摇滚弗莱迪对准面前的九道人形阴影挥动斧头，八颗骷髅头颅应声落地，发出几阵刺耳的电流运转声与爆炸声。可在摇滚弗莱迪眼里，他最关心的还是手上这把斧头。
“我才刚刚拿到你！圣诞节的快乐，还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摇滚弗莱迪抚摸着断掉的板斧握柄，他希望明年的圣诞节时，圣诞老人能找到一家做工更加精良的伐木用具工厂来准备他的礼物。这把斧头不怎么耐用，摇滚弗莱迪现在也不再需要它了。帮克里斯松绑后，克里斯拿起角落中的钱包、通讯设备与枪弹。对它们进行逐一清点，确认数量无误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克里斯，你受伤了。看看你额头上的伤口和血！还好没伤到动脉，我这里有些应急用绷带，现在蹲下然后仰起头来，我来给你做一套简易止血包扎。”
“谢了弗莱迪，可现在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克里斯用衣袖擦去头上的血液与汗水，汗液中的体盐渗入伤口，造成的刺痛反倒让克里斯清醒了许多。
环视四周，维多莉娅的踪迹早已无处可寻。于是，为了缓解空气中的紧张氛围，克里斯又对摇滚弗莱迪做出补充：下一次摇滚弗莱迪想要玩斧头时，可不要再削掉一撮他的头发了！
“下一次我会要个更耐用的斧头，就是那种被称为电锯的东西。”摇滚弗莱迪一边倾听着克里斯的提醒，一边开始在心中胡思乱想到时候他要在左手装上只伐木锯，右手装上圆形切割锯，最好再来一条绑了双面斧的机械尾巴，头上再来顶探照灯—不不不，这样就太奇怪了。
“下一次我们审问重罪犯时，一定要把测谎仪接到他的身上。”克里斯用不失幽默感的语气回应摇滚弗莱迪。迈克尔那样的幽默感，有些疯狂和不知好歹，不过在缓解压力与恐惧这方面，这种幽默还真算得上是疗效最快的安慰剂。
“真是遗憾，你们以后就没有以后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爱德华兹发誓，自己这次绝对会斩草除根。他转身看向前来面见自己的维多莉娅，后者屈膝半跪，眼中只剩下服从与麻木。
爱德华兹在自己的傀儡面前展开一张照片，从照片中拿出一捆接好引线的雷管炸药，只需要轻按一下按钮，整栋鬼屋就会被彻底炸平。
“需要你做些什么，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将炸弹绑上维多莉娅的腰部后，爱德华兹有些不舍地抚弄了几下对方的头发与脸颊。维多莉娅微微点头，将装有起爆按钮的一段握入掌心后站起身来：没人能阻拦爱德华兹的计划，如果有，那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清除阻碍与害虫。
“为主人效力，在所不辞。”维多莉娅对爱德华兹深鞠一躬，紧闭自己的双眼。
“实际上，比起你的承诺，我更需要你用这条命来证实它。”
爱德华兹走到维多莉娅身后，趁她不注意时对准她的左膝踢出一脚。之后，爱德华兹按下芯片遥控器上的自毁程序，在维多莉娅的血管中运作的芯片，也迅速在一小阵电流的冲击下被分割为无数大小不一的碎块，它们的尺寸比血小板还要小上数十倍，根本没有通过技术手段取出并复原的可能性。
维多莉娅眼中的红光逐渐消散，没有痛苦，没有折磨与抑制。就像是在梦中梦到自己坠下悬崖般突兀，维多莉娅的自我意识再次回归，不再受到任何控制。可这一次，就连她也无法确认自己能否生还了：那捆雷管的内部，还装有一颗镶有四对钢夹的定时炸弹，现在，定时炸弹上那由绿色像素点构成的数字数值正在不停减小—
四对钢夹宛如捕捉到网中飞虫的蜘蛛，它们死死锁住维多莉娅的腰部与胸肌。定时炸弹运作所传来嘀嗒声变得紧促、恐怖。
维多莉娅看着爱德华兹走下地道，她不知道自己在被蒸汽男爵装入芯片后又发生了什么，可她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自己又给其他人添麻烦了。
她看到了爱德华兹的侧脸，那是一张比在刑场混迹多年的刽子手更加冷酷无情、阴森麻木的瘦削面容，上世纪四十年代恐怖电影中的德古拉，也不会有那种比肩魔鬼的恐怖面容。
“你现在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可怜。给你个提示好了，克里斯和他那台大泰迪熊就在外面。如果你想的话，那就试着呼救吧。不过，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那个幕后黑手，也恰恰就是你！至于他们会不会过来救你，这我可就说不准了—！”
待爱德华兹的身影消匿于黑暗中后，维多莉娅从心中安慰自己，欺骗自己，她试着劝说自己，让自己相信刚刚的一切都不过是错觉。
不，不能呼救。克里斯与摇滚弗莱迪能否及时赶来还是个未知数，炸弹上的时间还有三十秒，爱德华兹也需要时间—从这座鬼屋中撤离的时间。仅仅依靠水分去浸湿，是无法阻止雷管炸药引爆的。
可如果从定时炸弹拆起就好说了，维多莉娅试着驱散耳边那些恼人的轰鸣，寂静的监控室中没有其他人，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与腰间那嘀嗒作响的定时炸弹运作声。除此之外，还有她刚刚起身时传来的液体流动声。
液体流动？对了，是油液！这颗定时炸弹是通过闹钟点火器驱动的，而非电流驱动。打火机需要油液作为燃料，只要在计时器上的数字转为零前，让定时炸弹内的油液流空就好。可是现在，维多莉娅要去哪里找到一整套拆弹装备呢？
现在，维多莉娅只能尽可能做好一件事了：移动，向着墙角移动。她可能无法拯救自己了，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无法在死前去拯救更多人。尽力去向靠窗的部分移动，向着空旷无物的地点移动—这能减少破坏与伤亡，能让自己的死亡变得不那么悲惨。
“维多莉娅警官！”
一堵被黑色砖石与水泥所固定的墙面，被摇滚弗莱迪用拳头轰开。找到蜷缩于监控室中的维多莉娅后，摇滚弗莱迪与克里斯便开始着手拆弹工作：一步一步来，先把炸弹和那捆雷管都从维多莉娅身上取下来—掰断那些坚硬的钢夹，对摇滚弗莱迪来说倒是小事一桩。
最后，将定时炸弹与雷管之间的细铁索解开。让定时炸弹在尽可能远离那些雷管的地方引爆。还有八秒钟，摇滚弗莱迪灵机一动，将克里斯与维多莉娅推出窗外后，用剩下的三秒时间将炸弹咽入一处绝对安全的地点：他的肚子里。
手握那捆雷管的克里斯，与维多莉娅一起跌落到鬼屋外围的几丛灌木之中。他们看着头顶冒出一大团火光与烟尘，他们听到德拉库斯城堡中传来的引爆声。
维多莉娅直接跪倒在地，死死咬住下唇后握住两把死灰—她心中的死灰！先是她的父亲，之后是摇滚弗莱迪这样一位伙伴。为什么，为什么她依旧无法拯救自己的伙伴？
摇滚弗莱迪为了拯救他们，将自己留在鬼屋废墟中直面爆破。定时炸弹的杀伤力自然不如十几根矿用雷管，可它绝对能将一台机器人炸成碎片！
克里斯一语不发地走到维多莉娅身边，维多莉娅更是彻底失控，在克里斯为她递上手帕时，直接对着眼前那栋爆破后的废墟倾出泪水与悲伤—
“嘿二位我错过了什么？维多莉娅警官，既然你们都没事，那为什么还要这样愁眉苦脸的啊？拜托拜托，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们可比我好多了，伙计们！”
效果如此糟糕的安慰话语，在克里斯心中只能出自一个人的发声器：摇滚弗莱迪，当然是他了。不过，摇滚弗莱迪现在被挂在二人身边的枯木枝上，只剩下一颗排球大小的橘色头颅。至于他的身体—呃，有些事情的成功总是需要牺牲，比如阻止炸弹爆破之类的。至少摇滚弗莱迪“还活着”，幸好他感觉不到疼痛。
“好了好了这里不是悲情剧场。不过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无论是谁，只要他不是个像我这样坏了还能修的机器人，那他就永远不该把炸药吞进肚子里，哪怕是几颗摔炮也不行！”
克里斯发誓，下一次如果摇滚弗莱迪继续这样莽撞的话，那他绝对会被吓出高血压病例来。另外，下一次可能就没什么维修报销费了。维多莉娅手捧摇滚弗莱迪的头，静静坐到克里斯身边的副驾驶位上，她想要问些什么，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半个小时后，当三人回到警局门前时，维多莉娅终于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歉意：是她让那名推销员再次挣脱法网，是她让摇滚弗莱迪差点被炸成废铁，这次行动毫无疑问地失败了，失败的原因则是她自己。
“不，我们没有。至少你都没事。”
克里斯从维多莉娅手中接过摇滚弗莱迪，摇滚弗莱迪则蹭了蹭克里斯的手臂：大家都没事吗？这一点他可不敢苟同，毕竟，他现在可是连身体都被炸飞了啊！
“所以，在我被蒸汽男爵当做人质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发生了很多事，你想要先听哪件？”摇滚弗莱迪反问道。
“影响最严重的那件。”
“好的，你在昨天吃午餐的时候多拿了一个甜甜圈，”摇滚弗莱迪的双眼紧闭为一条缝隙，身残志坚，他还是没有失去幽默感，“克里斯他没有餐后甜点了，然后因为这件事，他都快恨透你了，为此他还特意买了颗炸弹来报复你！”
“弗莱迪，如果你再继续胡说八道下去，我们就来玩大满贯的游戏，”克里斯有些生气地对手中的摇滚弗莱迪发出警告，“我来做主攻手，你来做篮球。然后我们就可以把你投到垃圾箱里去了。”
维多莉娅也对着摇滚弗莱迪摇了摇头：这场由摇滚弗莱迪主持的战后脱口秀节目，现在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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