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子逸见邓佳鑫状态反常,一时也不便开口,忙吩咐火头军收拾灶前残局,又让医士按照邓佳鑫研制的药方熬药,这才扶了他去往军帐休息。
给邓佳鑫递上一盏热茶,待他饮下之后,面色恢复如常,敖子逸这才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敖子逸「佳鑫,你是怎么了?提起那鬼王简亓的合卺之礼,你怎会作此反应?」
敖子逸「莫不是你......」
邓佳鑫强忍住头痛,盯着语言又止的敖子逸,扬了扬下把,示意他把话说尽。
敖子逸心下一横,将自己不着边际的揣测,一股脑全部“倒了出来”。
敖子逸「莫不是你对那鬼界之主仰慕已久,暗生情愫,因此不赞成此番姻缘?」
敖子逸「如今合卺之礼告吹,你自然喜不自胜,以至于过于激动,才砸了药罐......」
邓佳鑫扯了扯嘴角,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吼出了敖子逸的大名。
邓佳鑫「敖子逸!休要胡扯!快点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要急死我吗!」
敖子逸被邓佳鑫的吼声吓得一哆嗦,连声音都小了下去。
敖子逸「我瞎猜的,你的这幅样子,失魂落魄,任谁看了,都会误会的吧。」
敖子逸「其实说起来也不复杂,大抵是那简亓看中的钦原少年不肯,在去往鬼界的路上,从幽马拉拽的车舆上跳了下来。」
邓佳鑫闻言,登时起身,眼睛因诧异瞪得老大。
邓佳鑫「你说什么?那他可有受伤?幽马所驭车舆从昆仑而来,必行天道,那他岂不是,岂不是......」
敖子逸瞧了邓佳鑫一眼,立时便明白了邓佳鑫为何会有如此表现。
敖子逸『原来,是佳鑫同那钦原少年有旧,这倒有趣了。』
吃饱八卦的敖子逸,强忍住笑意,拍了拍邓佳鑫的背。
敖子逸「你放心,当时跟随车舆的鬼差眼疾手快,及时将那少年拉住了,他只受了些轻伤。」
邓佳鑫闻言,悬在胸口的大石总算落地,躁动的心神也随之平复下来,旋即发现了流言中的不妥之处。
邓佳鑫『先前我与左航在雪巅言谈,他并未表露无誓死不从的决心。』
邓佳鑫『我与左航相濡多年,知道他绝非自轻自贱之人,他若一死了之,必定祸及全族。』
邓佳鑫『左航身为钦原妖族的少主,懂事知礼,定不会做下自戕的行径。』
邓佳鑫的神色转向阴郁,思虑间,便迈步向帐外走。
敖子逸见他脸色不善,生怕邓佳鑫闹事,上演“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戏码,连忙将邓佳鑫拦腰抱住。
敖子逸「佳鑫,你要去哪,告诉爹,再走不迟!」
邓佳鑫没料到敖子逸出手阻拦,愣在了原地,又听他口上不忘占便宜,不由得有些无语。
邓佳鑫「我要去鬼界!子逸你不必拦我,这事儿就是我亲爹来了,也不好使!」
敖子逸死死环住邓佳鑫,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嘴里也杂七杂八地瞎嚷开了。
敖子逸「佳鑫!儿啊!冲动不得!对方可是鬼王!天帝都让那简亓三分,你若意气用事,前去寻仇,恐怕自己会吃大亏啊!」
邓佳鑫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好声好语跟敖子逸讲明。
邓佳鑫「子逸兄,左航他到底没伤着,我自然不会同那鬼王为难,我只是去鬼界看看他,否则我始终放心不下。」
敖子逸从邓佳鑫身后探出个头来,只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但敖子逸脸上带着些戏弄之意,抓住邓佳鑫方才句中“关键”,将“左航”这个名字反复念了几次。
敖子逸「原来那少年名叫左航啊!控弦破左的,勇剽若豹螭(chī),巨川无所惧,一苇通航行,听这名字,便知是个骁勇英武之人。」
注1:“控弦破左的,勇剽若豹螭”,化用自《魏晋·曹植·白马篇》,意为此人“拉弓向左射击,勇猛如豹螭(chī)”,螭乃是没有角的龙。后句为杜撰,既然以形容此人为龙,自然不惧渊海,一叶扁舟便可轻盈而过。
敖子逸并不知道左航的品性,不过是从说文解字的角度生搬硬套,他为了阻止邓佳鑫冲动行事,累的够呛,便是有意调笑他一番。
果不其然,邓佳鑫的脸上神色未改,耳尖却如鲜血般殷红,只见他支支吾吾,似是为左航辩解。
邓佳鑫「小左是一个勇敢的人,但绝不是剽悍张狂之辈,子逸兄,你莫要用错了典!」
敖子逸“哦”了一声,松开邓佳鑫,坐回桌边,为自己斟了一盏热茶。
敖子逸「是我唐突了,不知那少年是何等人物,该打该打!」
吹了吹茶水上漂浮的茶叶,敖子逸“啧”了一声,向着邓佳鑫继续说道。
敖子逸「不过你若是没听我这一言,急匆匆地扑去鬼界,恐怕不仅见不到左航,还会挑起神鬼两界的大战。」
邓佳鑫抽身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交床之上的敖子逸,眸色暗了暗。
邓佳鑫「你这是何以?纵然是鬼王殿,为了左航,我也是敢闯的。」
敖子逸摇了摇头,吐掉口中茶渣,抬眼看了看邓佳鑫信誓旦旦的样子。
敖子逸「哦呦,好了不得哦!我的儿这是陷进去了啊!」
邓佳鑫被敖子逸说得红了脸,手掌重重地落在案几上。
邓佳鑫「你!」
敖子逸见好就收,连忙赔上笑脸,将自己所知情报如数奉上。
敖子逸「好了好了,你扑去鬼界,也见不着左航啊!」
敖子逸「他受伤的事情闹出好大动静,天帝便传下金旨,以“合卺之礼必得两情相悦,不可强求”为由,又把左航送回昆仑去了。」
这回倒让邓佳鑫摸不着头脑了,天帝竟然会干涉嫁娶之事,在此之前均未有过先例。
邓佳鑫「是天帝传的金旨?」
看着邓佳鑫作出难以理解的神情,敖子逸点了点头,又品了一口热茶。
敖子逸「呸,这人界的茶叶,实在是难入口。」
敖子逸「你那小情人真是颇有本事,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敖子逸「伤了鬼王简亓的颜面,让他落了个“逼婚逼嫁”的名儿,那些对简亓有想法的妖灵精怪,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敖子逸「这婚本就是鬼王向天帝求的,天帝也赐了二人修做神侣,让天帝改了自己的旨意,这左航还是开辟鸿蒙后的第一人。」
敖子逸「不过......」
敖子逸的神情瞬间认真起来,望着邓佳鑫,眼中有些担忧神色。
敖子逸「恐怕那左航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你若对他倾心,连带着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敖子逸「佳鑫,你最好有这个心里准备。」
邓佳鑫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口中的话掷地有声。
邓佳鑫「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注2:出自七堇年《尘曲》,意为“凡是心所向往的地方,即便穿着草鞋也要前往”。
敖子逸神色暗了暗,淡然一笑,向邓佳鑫挥了挥手。
敖子逸「水患已除,佳鑫也不必在此停留了,你的心早就飞到昆仑雪巅去了吧。」
敖子逸「快去吧,那钦原少年也许在等你呢。」
邓佳鑫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军帐,刚一出帐门,便御风而起,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待邓佳鑫走后,敖子逸盯着茶水中起伏的茶叶,若有所思。
公冶寂无追逐冥夜与张凌赫而去,已然走了些时日,尚未有半分消息,敖子逸心中自然些许焦虑。
先前邓佳鑫询问他,为何追回天舆图的任务仍无进展,倒引得敖子逸忧心忡忡。
这些日子,敖子逸一直在寻找朱獳的下落,岂知“天衡诛绝阵”破后,那些妖怪竟逃得无影无踪。
没了朱獳血肉为引,压不住宋亚轩躯体上的怨恨之气,即使有了黄帝的补天神鼎在手,也无法为宋亚轩重塑七识,更别提让他起死返生了。
敖子逸『这些妖怪,究竟会躲到哪里去呢?』
敖子逸『冥夜和张凌赫战败遁走,连带着那些不正之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究竟他们躲藏在何处了?』
一想起这些,敖子逸便头痛,也是因为这些事,敖子逸并未去追回天舆图。
按理说,一旦为丁程鑫重铸身躯的咒术完成,他应该即可动身,前往昆仑,与公冶寂无共战冥夜与蚩尤才是。
就在敖子逸左思右想之时,帐外突然有士兵来报,说是丁程鑫已经回营,有事寻他。
敖子逸听得士兵所言,心中忍不住犯嘀咕。
敖子逸『当时不是说自己乃九黎之人,不便呆在黄帝军营之中,这会儿怎么又回来了?』
为了给丁程鑫重塑躯壳,敖子逸不得已与他有了云雨之实,两人见面尴尬,一直是敖子逸躲着丁程鑫多一些。
闻听丁程鑫要寻自己,敖子逸轻咳一声,嘱咐帐外士兵。
敖子逸「你去跟丁公子说,今日我疲乏劳累,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然而,应答敖子逸的并非营中士兵,而正是丁程鑫本人,只听得他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略有怒意。
丁程鑫「如此一来,我便去了,有关这朱獳妖怪的消息,也一并带了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