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子逸见来人正是巴蛇刘耀文,不禁沉下眉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刘耀文见敖子逸的眼中满是戒备,便停下了脚步,无奈地耸了耸肩。
刘耀文「星神不必如此防备于我,我就算再视规则秩序为无物,也不敢猖狂到对神界之人下手。」
刘耀文「我只是想与星神交个朋友,还望子逸兄看在亚轩的面子上,不要嫌弃在下才好。」
昔日敖子逸还是神使之时,便闻得刘耀文的名号,九州四海皆知他的“宁为狂狷(juàn),毋为乡愿”的秉性。
注1:“宁为狂卷,毋为乡怨”,引自汤显祖《合奇虚言》,狂娟之士,乃是敢作敢为,与众不同的人,而“乡愿”意在讽刺那些貌似敦厚,实则与流俗合污的伪善者。
以刘耀文的修为,一早便可飞升封神,只是他宁愿在下界逍遥游历,也不愿沾染神界趋炎附势的习气。
世人皆说刘耀文眼高于顶,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起初敖子逸还担心刘耀文对宋亚轩另有他图,不过这些天他以神识出窍,看得分明:如果说刘耀文对宋亚轩有所图谋,那便是无时无刻不想与宋亚轩黏在一起。这些天,敖子逸也饱受折磨,只想要一双没看过那些缱绻情事的眼睛。
敖子逸虽然确信刘耀文不会做伤害宋亚轩的事,但他毕竟是“夺人所爱”之人,敖子逸到底不会真的大度到能够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
敖子逸「世人皆说巴蛇为狷介之士,与谁都交淡若水。子逸何德何能,竟让耀文兄口中说出“朋友”二字,实在是不敢承受。」
敖子逸「子逸此番下界仓促,不便久留,还望耀文兄海涵。来日相邀共饮,必当赴席,绝不推辞。」
敖子逸虽然不愿与刘耀文多说,却不得不敷衍他一句。如今宋亚轩与他情投意合,若自己还想再见宋亚轩,有些表面功夫不得不做。
敖子逸说完,便调动神识,将要御风而起。刘耀文见敖子逸兴致尔尔,嘴角扯出邪魅一笑,故意大声说与敖子逸听。
刘耀文「没想到堂堂中斗七宿之神,居然有这样下作的嗜好。若是传扬出去,不仅子逸兄你的清誉有损,就连神界的颜面也会难堪吧。」
敖子逸不明所以,转过头来,盯着刘耀文,见他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敖子逸「你言中所谓何意?我敖子逸行端坐正,从来就不曾有过逾轨之行,你倒也不必恐吓于我。」
刘耀文挑了挑眉,眼中露出精光,如蛇发现猎物一般,逼视着敖子逸。
刘耀文「哦?那我倒要找人评评理了。有人以神识出窍,在别人的府地中私自窥视,怕是不止一次撞见氤氲旖旎,这难道不算逾轨之行?」
看着敖子逸骤然放大的瞳孔,刘耀文悄然靠近,压低声音,言语中皆是警告之意。
刘耀文「宋亚轩修为不高,察觉不到你的神识。而我只是不愿计较而已,若是你今后再做这样的事,那就休怪我出手,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刘耀文「到时候,你大可看看,神界的那帮废物,究竟是会保一个小小星神,还是怕得罪于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刘耀文的神情不再和善,面露些许凶相,眼中尽是狠戾。敖子逸知道,这才是刘耀文的真面目,作为能让九州四界都颇为忌惮的妖怪,必然是一个千面之人。
说完这些话,刘耀文又恢复了原先玩世不恭的态度,他拍了拍敖子逸的肩膀,冲他扬了扬下巴。
刘耀文「不过,该看的,不该看的,这次全让你一包眼福,你觉得我为你准备的情节桥段,你可还喜欢?」
敖子逸猛然想起,那洞穴之内,一片水雾,两条蛇尾的交缠,在潭中掀起阵阵涟漪的场景,不由得涨红了脸。
敖子逸的脑海中不收控制地想起在洞中所见所闻,如今方知那些娉婷滂沱都是刘耀文一早设计的,浑身一阵恶寒。
敖子逸「刘耀文,你真是个怪物......」
敖子逸话音未落,便觉面门一凉,一道凌厉的掌风向自己袭来。
敖子逸匆忙举起双手抵挡,没想到那张掌风仅是虚晃试探,一缕妖力如缠蛇般,探入敖子逸的袖口,将其中的物件轻而易举地卷走了。
等到敖子逸站定回神,便看见刘耀文拿着他从洞府中失神带出的茶杯,脸上皆是厌恶的神色。
刘耀文「没想到轩辕星神竟还有顺手牵羊的习惯,只是一盏茶杯,做工粗浅,子逸兄竟也看得上眼?」
敖子逸咬了咬牙,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
敖子逸「亚轩见我疲累,便为我斟了一杯莲心茶。这茶盏是我失手带出来的,还与你便是。」
闻得敖子逸的话,刘耀文脸上的厌恶又多了一重,只见他皱了皱眉头,手握茶杯的力气逐渐增大。
刘耀文「亚轩觉得你辛苦,给你倒茶?那就是说,你碰过这茶盏了?」
刘耀文将妖力凝聚于指尖,只听“咯嚓”一声,那由石英雕琢成的茶盏,竟被捏的粉碎。刘耀文轻轻地拍掉手中的石英粉末,抬眼看向敖子逸。
刘耀文「我刘耀文的东西,容不得他人沾染,我刘耀文的人,也容不得他人觊觎。」
敖子逸如今为正位星神,许久不曾听过如此冒犯的话,便也沉下神色,厉声回击。
敖子逸「没想到巴蛇修行千载春秋,如今化出人形,身上却仍然还保留着兽类的习气,不仅领土意识强烈,对猎物也是独吃独占。」
敖子逸「只不过,你当真觉得,年少相知,经年相伴的情意,会那么容易便烟消云散吗?」
敖子逸料定刘耀文暂且不知他与宋亚轩的谈话,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故意开口激他。
刘耀文没有预料敖子逸突然反将一军,提起了他与宋亚轩同在潢污,每日执手对坐的日子。
敖子逸「潢污中的日子漫长无聊,修行又辛苦,亚轩却总是能从中觅得些许趣味。」
敖子逸「潢污中水草不丰,仅有青莲得以生长。青莲不结藕,仅在莲心之处生出少许莲子,而那莲子颗粒极小,食用起来也寡淡无味。」
敖子逸「亚轩便将那莲子剥开,取出莲心,晒干制茶。亚轩尝试了多种茶方,最终才调配出适口的茶膏。那茶味虽清苦,但莲香氤氲,入口清新,回味却有后甘,倒是不俗。」
敖子逸「其实这情意缱绻,便如品茶,若从入口便是甜情蜜意,待到茶香淡去,便会觉得寡而无味,就算是恩施玉露,也会觉得单调寻常。」
敖子逸「倒不如从制茶之时,便亲力亲为,试味调配,制出的茶才更符合自己的喜好,也便喝的更久。」
刘耀文并不全然理解敖子逸的话,但对那莲心茶却上了心。
刘耀文喝不惯那莲心茶,只因受不了莲心的清苦。每每看到宋亚轩以青莲制茶,刘耀文只当是他的口味喜好,不时揶揄宋亚轩几句,说他口味奇特,并未有其他的想法。
而宋亚轩也只是淡然一笑,并不理会刘耀文的戏弄。刘耀文说过几次之后,便也随他去了。刘耀文对饮水没那么讲究,不一定非要饮茶,渴了多喝热水就好。
如今,听过敖子逸的一番“忆苦之言”,刘耀文自然误会宋亚轩是旧情难却。饮莲心茶,睹物思人,未必不是对敖子逸存有思念。
刘耀文心下郁结,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驳斥敖子逸。朱卷国崇尚武力,刘耀文一身蛮力,因而在国中备受崇拜。
而在嘴舌功夫上,刘耀文自然赢不过在神界行走转圜的敖子逸,只能烦躁地挠头,向敖子逸下了“最后通牒”。
刘耀文「现在宋亚轩在我的身边,你以后不许见他,这朱卷国你也最好不要踏入!」
敖子逸自然不会惧怕刘耀文的威胁,淡然一笑,终是压了刘耀文一头。
敖子逸「纵使我不靠近这朱卷国,你又如何拦得住斗转星移,遮得住漫天星宫?」
敖子逸「就算你时刻守在宋亚轩身边,又如何能保证他的心始终在你这里,不曾动摇?」
刘耀文闻言气结,随手一掌,向敖子逸面上劈来。敖子逸身形一闪,轻松躲过凌厉的掌风,化作一道长虹飞去,转眼间人影笑声都已不见。
刘耀文与敖子逸的一次交锋,以刘耀文败落告终。
刘耀文闷闷不乐地回到洞府,坐在石桌前生闷气。宋亚轩从内室中走出,便看到的是刘耀文一副气哼哼的模样。
宋亚轩「你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事情可都办妥了?」
刘耀文撇了撇嘴,搂了宋亚轩在自己的腿上坐了,将头埋在宋亚轩的怀中,缓过片刻,方才开了口。
刘耀文「亚轩,我以后一步也不离开你了。」
宋亚轩觉察到刘耀文情绪低落,便用手轻抚着他毛茸茸的脑袋,细细询问。
宋亚轩「这话胡闹!如今黄帝诸部掳掠频仍,九黎蚩尤虎视眈眈,朱卷国夹在中央,正是朝不保夕的处境。」
宋亚轩「国中之人皆仰仗你的力量,正是需要你出面斡旋,使朱卷国免于战火的时候,你怎么能做甩手掌柜,置众人于不顾呢?」
刘耀文抬起头来,用手勾住宋亚轩的后腰,稳稳地将他搂在身前。
刘耀文「我今天前脚刚走,便有人溜进住所,要不是我在洞中留有灵识,你岂不是要身陷险境?我是当真后怕!」
刘耀文如此说,却小心翼翼地看着宋亚轩的脸,心中忐忑不安。
刘耀文的性子直爽,若要让他兜着圈子说话,必定漏洞百出。宋亚轩察觉到刘耀文神色紧张,脸上的试探暴露无遗,叹了一口气。
宋亚轩「你见过敖子逸了?」
刘耀文自知瞒不住宋亚轩,又怕他生气,只得交代了实情。
刘耀文「是的,我和他见过了,还聊了几句。」
宋亚轩没有做声,刘耀文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戳了戳宋亚轩的手臂。
刘耀文「宋亚轩,难道我对你不好吗?还是你在我这里过得并不开心?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的。」
宋亚轩觉得莫名其妙,见刘耀文满脸都是委屈,接连发问,不禁皱了皱眉头。
宋亚轩「敖子逸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
宋亚轩见刘耀文顶起腮边,别过头去,不肯讲话,便知他在生气。怕是只有将心中情绪理顺了,刘耀文才肯开口。
宋亚轩怕他钻了牛角尖,便清了清嗓子,将自己今天如何见了敖子逸,都说了些什么,尽数告知刘耀文。
刘耀文听完,眸色亮了亮,搂着宋亚轩连连摇晃。
刘耀文「真的吗?宋亚轩!你不会和敖子逸离开朱卷国,回到潢污中去!」
宋亚轩生怕自己从刘耀文的腿上滑下去,连忙拽住他的衣襟,有些无奈的摇头。
宋亚轩「我何时骗过你,若是将来你嫌我烦了,要将我赶走,我也是不肯的。」
刘耀文得到了宋亚轩的保证,兴奋地跳了起来,双臂微微用力,将宋亚轩整个人抱在身前,快活地转着圈。
刘耀文放声大笑,宋亚轩却惊叫连连,两个人最后都滚到了地上。刘耀文及时变换身位,躺在了宋亚轩之下,因而宋亚轩不曾摔着半分。倒是刘耀文,摔了个结结实实,却依旧呲着牙傻乐。
宋亚轩喜欢赤脚,刘耀文便在洞中铺了由鴒䳩(líng yāo)之羽织成的地毯。刚才那一摔,若不是有薄毯做缓冲,就算是刘耀文,恐怕也要肉痛了。
注2: 鴒䳩,记载于《山海经·中山经》中。
宋亚轩从刘耀文身上爬开,推了推刘耀文,言语间皆是关切。
宋亚轩「哎,你没摔坏吧,身上可有哪里疼?」
刘耀文翻身将宋亚轩压在身下,目光如炬,望着他的脸,气息渐乱。
宋亚轩「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宋亚轩话音未落,就看见刘耀文嘴角向下一撇,两行眼泪滚落下来。
刘耀文从来都是一副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表情,难得有如此真情流露的时候。那是宋亚轩第一见刘耀文落泪,竟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宋亚轩「摔疼了吗,快让我看看......」
宋亚轩正欲起身,却被刘耀文扑倒在地,紧紧搂在怀里。
刘耀文「宋亚轩,我会一直抓着你,所以,千万别离开我。」
宋亚轩听着刘耀文忍住哭腔,声线颤抖,又被他抱的有些疼痛,但还是伸手,搂刘耀文的脖颈,轻啄他的耳垂。
宋亚轩「不离开,再痛也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