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鄞乘着马车来到了萧策在上京的宅子，他在宅院侧门等了片刻，里面一个书童探出头来。
“先生说，让翊王殿下从正门走，还请翊王殿下去前门等候片刻。”
李承鄞走下台阶，望了几眼院墙四周，想到他父皇多疑的性子，可能萧策刚来上京就有钉子监视起来了。
他只能再从前门入内，想着萧策应当是找他做一出戏，好给他父皇看。
书童请他进了一清雅茶室，就见萧策正在围炉烤火，手上正剥着个橘子。
萧策见着他，只轻轻撇了他一眼，便吃着橘子看窗外雪景去了。
李承鄞在军营里本就跟他混熟了，此刻也不摆什么架子，坐在他对面，挑了个炉边烤的热乎的橘子暖手。
“先生倒是惬意的很呐，一点也不急着见我父皇？”
萧策只笑了笑“比不得翊王殿下，新婚燕尔，苦尽甘来？”
李承鄞面色僵了一瞬，彻底没了之前揶揄人的快乐。
萧策吃完橘子擦干净手“殿下快说罢，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先生以为，如何能登高而去？”
萧策抬眼看向他，问道“只为登高？”
李承鄞沉默了半晌，没回话，他在犹豫要不要和盘托出心底的秘密。
“当年顾家那件事，殿下没有隐瞒的必要。”
李承鄞看着他，心头百转千回，柴牧不至于什么都说的吧。
萧策闭了闭眼，叹道“跟柴先生没关系，只是陛下跟顾家那点子事，世家大族都是门清的。”
萧策有点无语，他们萧家哪能不知道这澧朝皇帝家那点事，都是熟稔帝王之术的人，打的什么哑迷？
李承鄞想了想，问道“若是先生，该如何破局？”
“殿下若想达成心中所愿，只有高相能帮到您。”
“为何？”
“帝王之术，在于权衡。殿下只需谨记，先用之后弃之，这路便稳了。”
李承鄞想了一会，作揖道“多谢先生指点，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萧策沉吟了会，说道“还有一事，若殿下想少走点弯路，就尽早成为陛下的影子。”
李承鄞不解道“先生是说，让我变成父皇那样的人？”
萧策知道他在抵触什么，只劝道“舞弄权术，是为君之道难以避免的事。陛下做的很好，殿下要让其看到，您可以做的更好。”
萧策静静的看了他一会，说道“为君者，当以天下万民为己任。只要殿下将初衷谨记在心，不辜负江山社稷便好。”
见他沉静下来，萧策便知他听进去了。
过了会，李承鄞又问了个问题“宣德王，先生以为我该如何应对？”
萧策只笑道“不足为惧。”
李承鄞被他的淡定自然搞的有点郁闷“为何？”
“高相和陛下已为殿下铺了路，所以不足为据。宣德王为太子，正处在风口浪尖处，殿下只需静待时机，借星火燎原便可。”
李承鄞却不认可，高相为他铺路还好说，他父皇可是选了他二哥的，为他铺了哪门子的路？
萧策揉了揉眉心，只道“这世间唯有真情是无法遮掩的，殿下，您的父皇比您想的，还要疼爱您。”
李承鄞愣在座位上，觉得自己听错了。
“给宣德王太子之位是为了均衡前朝势力巩固皇权，这是君臣之道。给殿下赐婚，是成全殿下心头所好，此为舐犊之情。”
“您看不明白吗？”
李承鄞沉默着，不知该怎么说服自己去相信。
萧策不管他这些小情绪，接着说道“宣德王不懂这父爱如山，他只以为陛下是扶持你们兄弟相斗。此后，必有杀招等着殿下。同时，他已单方面与陛下生了芥蒂。殿下只要利用好这一点，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高相是有意为止，而陛下，可能已想好了补救的法子，殿下还是小心为好，切记不可退出权力中心。”
李承鄞没想到他今天会跟他说这么多，比之柴牧告诉他的养精蓄锐不争而争，对高相的互为棋子先下手为强，要详尽透彻不知几许。
“今日多谢先生筹谋指点，待来日，必报此恩。”
萧策笑着看了他好一会“殿下何须客气，萧某也不过是还恩罢了。”
李承鄞知道他说的应是盛国王室，只是到底是他得的便宜多，便在心里记下了这份情。
“殿下今日一去，下次再见，便是登高望远之时。萧某在此祝愿殿下，万事皆顺意，欢愉皆可期。”
李承鄞拱手还了一礼“也祝先生，步步高升，鹏程万里。”
两人相视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一人接着他的诗酒趁年华，一人独自走上了这风雪兼程之路。
李承鄞回到仁寿宫时已是午后，殿内寂静无声，他也就放轻了脚步，没有让人通传。
他走进殿内时，发现里面除了几个婢女，再无其他人了。
他问向殿内候着的女官“王妃去哪了？”
“王妃正在在揽月阁午休。”
李承鄞点了点头，转身朝侧殿走去。
揽月阁正院，嘉卉和永娘正侯在外室，隔着朦胧的帷幔，他瞧见了里间美人榻上卧着的人影。
永娘见他进来了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里面的人影，心下有了主意，拉着嘉卉匆匆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出了大殿，她瞧见嘉卉气鼓鼓着一张脸，安抚道“你就安心吧，翊王殿下有多疼惜王妃，你该比我清楚的。”
嘉卉红着眼眶辩驳着“才不是！我家……王妃因为他吃了多少苦，我心里门清。”
永娘轻叹了口气，以前的事她不好评价，只能拉着嘉卉去了耳房。
不久后，永娘端了盘点心进殿内，放到李承鄞手边。
她压低声音道“王妃昨晚看了很久的雪景才睡着的。”
他翻看书籍的手停了下来，轻声回着“我知道了。”
他手上的书，是叶冰裳拜托永宁从外面淘回来的，里面讲的都是妖精鬼怪的聊斋志异。
他随意的翻了几下就不看了，轻手轻脚的走进里间，就坐在塌下看着她沉睡时的容颜。
她只有这种时候，才会乖乖的一动不动任他打量，无法躲避他的视线。
他贪恋着与她同处时的静谧美好，放松了戒备，人也有几分嗜睡，便靠在塌沿睡着了。
叶冰裳醒时，就看见他近在咫尺的睡颜，吓的人都清醒了几分。
李承鄞一向浅眠，他睁开眼就见着叶冰裳一脸防备的看着他。
他心底发苦，脸上却是带笑的“裳儿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叶冰裳偏过头去，不想看他“不用了。”
他蹙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起身往外走“那就回府吧。”
隔着朦胧的屏障，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出殿外，随着消失在人影垂下眼来。
回到王府，叶冰裳一路往她的相思阁走，奈何后面有一条甩不掉的尾巴跟着。
她看着坐在她屋里不走的人，烦的很。他在这，她连衣服都不好换。
叶冰裳坐在梳妆台前，拆下那些繁重的首饰，只留了几支金钗在发髻上，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冬日天黑的早，李承鄞让人上了晚膳进来。
澧宫的规矩，得男主人动筷子其他人才能下筷。
李承鄞盛了碗老鸭汤放到叶冰裳手边，也没有说一句话，后面又陆陆续续的给她碗里夹菜。
时恩看着他家殿下这操作，瞪圆了眼。
他只祈求皇后娘娘不要知道这事，不然又有得闹腾了。
叶冰裳慢慢吃着，她虽不怎么碰他夹的菜，可看着快堆成小山的碗，她还是没忍住出声制止着。
“够了，我吃不完这么多。”
李承鄞放下夹菜的筷子，又想给她盛汤“裳儿你要多吃点，这几个月你瘦了不少。”
冰裳忍无可忍，声音也跟着大了几分“你能不能安生点，好好吃你的饭？”
李承鄞见她生气，这才笑嘻嘻的放下勺子。
叶冰裳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是故意要招惹她，心底更气了。
他莫不是有病？
吃完晚饭，叶冰裳没给他开口留下的机会，让嘉卉推着他出了殿外，干脆利落的锁了门。
永娘见着这一操作，她也爱莫能助啊。
门外，李承鄞望着满院的白雪，心里也跟着凉凉的。
时恩默了会，说着“殿下，要不今晚还是睡鸿儒轩那边吧。”
李承鄞无奈叹道“那走吧。”
他一面走着，一面心里想着对策。
他要何时才能住进这屋里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