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叶冰裳“二妹伤病未愈，是该好好休息，多睡会儿也不打紧，殿下自然不会介意的。对吧，殿下？”
冰裳用丝绢擦去手上浸染的汁液，唇畔是一如往常的温柔浅笑。
方才的沉默似乎只是桑佑一瞬的错觉。
桑佑收回视线，心里一凉。
果然，不是阿酒。
他附和着冰裳的话，有些失落地坐回去，正发愁身后那个和冥夜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是谁时，却见身侧的冰裳对着他略一点头，含笑问好：
叶冰裳“澹台殿下。“
看来，这二人就是冰裳的二妹叶夕雾和她的丈夫澹台烬。
在一片其乐融融的寒暄中，一道不合时宜的低声抱怨落入了众人耳中。
春桃“切，不过是个侧妃，有什么好得意的。”
冰裳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她在叶府受尽冷待遭人白眼，家中长辈眼中只看得到叶夕雾，哪怕她受尽欺凌也无人相护，指望他们为他出头讨公道更是绝无可能。
以至于连叶夕雾的婢女，都能爬到她头上。
袖中的拳头悄然握紧，她知道，没有人会在意这句话。
大家会继续其乐融融地寒暄、吃饭，默不作声地揭过这页，当做从未发生过。
可是真的没有发生吗？
那么她感受到的痛苦与屈辱，又算什么呢？
她咽下心中苦楚，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给桑佑布菜，却听到身侧那人突然出声。
桑佑“是啊，她不过是个侧妃——”
那一向朗若清风的声音莫名带着些凉飕飕的寒意，冰裳手一抖，正准备往他碗里放的菜就这么洒在了桌子上。
她心中慌乱，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如此难堪的境地，可她却是头一次感受到手足无措这个词的真切含义。
真是，丢脸。
突然，桑佑在桌下握住了她颤抖的左手，低声安慰：
桑佑“无妨，你不用管，好好吃你的饭。”
紧接着，他抬头看了脸色涨得通红的春桃一眼，语带讥讽笑意：
桑佑“那姑娘你，又是什么身份呢？”
冰裳几乎是愣在了原地。
她从未想过，清风朗月的六殿下也会说出这般咄咄逼人的话。
还是为了维护她。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面色难堪。叶夕雾悄声将快要哭出来的春桃打发了下去，叶啸和祖母面面相觑，澹台烬则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若是往常，这种时候出来打圆场的只会是大冤种叶冰裳或者端方君子萧凛。
可今天不知怎得，一个神情恹恹，只顾着呆呆瞧自己的夫君。
另一个——
早就被换了芯子。
桑佑对这尴尬地气氛置若罔闻，他看着旁边弱柳扶风的冰裳，越发觉得她实在是太瘦了，于是一个劲地往她的碗里夹菜。
看着冰裳面前快堆成小山一样的饭碗，再想想方才怒怼多话婢女那一出，桑佑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他踌躇满志，心想：萧凛兄，我也不白占你的身子。
你的妻子，由我守护！
*
众人就在这么一个尴尬得令人牙酸的气氛里吃完了这顿饭，席间众人频频望向桑佑，连叶夕雾都忍不住咬着筷子对着他的脸发呆，古怪的盯着他。
散席时，桑佑看到地上滚落的橘子，抿了抿唇。
那是叶冰裳剥给他的。
他弯下腰，将脚边沾满灰尘的橘子拾了起来，有些可惜地擦去上面的尘土。
冰裳被祖母叫了出去，他正打算抬步跟上，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婢女1“六殿下，我们二小姐有事找你。”
那婢女不知为何，刻意抬高了声音。
桑佑看到冰裳身影一顿，却并未回头，她的背影拐过门廊，顷刻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
冰裳有些烦躁。
尤其是在从祖母房中出来又被澹台烬拦住去路时。
叶家祖母还能对她说些什么，左不过一堆耳提面命跟她讲些三从四德、叮嘱她不要丢了叶家的脸之类的话，末了还要语重心长的告诫她一句：不要和叶夕雾抢，叶夕雾喜欢的，做姐姐的要让着她点儿。
可笑。
于是她现在看到唇角含着抹莫名笑意的澹台烬时，着实没有什么好脸色。
澹台烬“叶大小姐，处心积虑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滋味如何啊？”
是啊，她嫁给了六殿下。
冰裳神思飘忽。
他该跟上来的。
他方才为何不跟上来？
明明吃饭时还知道护着她，难道她不说出来，他就不知道要护着她吗？
澹台烬对她的神游天外颇为不满，上前一步用指尖挑开了她围在脖子上的缎带，于是那浅浅的淤青便露了出来。
已经三日了，还是没有完全消下去。
冰裳退后一步拉开二人距离，看到澹台烬唇边的笑意更深，他悠悠开口：
澹台烬“看来，萧凛对你也不怎么样。”
叶冰裳“冰裳不知道澹台殿下与二妹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殿下如此恶意揣测别的夫妻之间的情意。”
冰裳神态自若，笑意却不达眼底，
叶冰裳“不过冰裳还是劝您，少做些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的事情。”
她越过澹台烬就要离去，却被他猛地抓住手臂，挣脱之际却突然听到他说。
澹台烬“叶冰裳，别骗自己了。你以为萧凛真的爱你吗？”
澹台烬一抬下巴，示意她向某处看。
澹台烬“不信的话，你看——”
冰裳嘴角一僵，这次连皮笑肉不笑的假笑都摆不出了。
因为她看到，在郁郁葱葱树影的掩映下，她的二妹正带着她的婢女，同自己的丈夫说着什么。
*
桑佑回到马车上时，正看到冰裳一手支着脑袋，闭目养神。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冰裳似乎、大概、也许是有那么点不开心？
可方才在饭厅，她吃他夹得菜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是挺开心的啊。
桑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只是个刚成年就差点被人灭族，根本不通情爱的小蚌精啊。
若真要论起来，他的好妹妹或许都要比他经验丰富些。
直到钟泰驾着马，马车开始在官道上跑起来，冰裳却仍旧没有理他的迹象，桑佑这才感觉大事不妙。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件事让她生气了？
可她真的生气了。
问题很大。
闭着眼假寐的冰裳感觉到有一道很轻的力道在小心翼翼地扯她的裙角，她想要忽略，心里却痒痒的。
睁看眼一看，果然是他。
桑佑正睁着双无辜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的脸，等到冰裳睁开眼立马舔着脸凑到她身边，眼睛里写满了清澈的愚蠢。
桑佑“你醒了？”
冰裳沉吟片刻，莫名有些不想理他。
叶冰裳“……有事？”
只见桑佑从袖口里取出个脏兮兮的橘子，语气里有几分可惜：
桑佑“你给我剥得橘子…不能吃了……”
冰裳垂眸看了那橘子一眼，心中燥意横生，原本温温柔柔的语气也显得生硬几分。
叶冰裳“脏了自然就不能吃了。”
桑佑“可我想吃。”
桑佑急急抓住她的袖口，他莫名觉得，此时此刻放任这件事就这么过去的话，可能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他又取出一个尚未剥开的橘子，眼巴巴递给冰裳，语气里带着几分祈求：
桑佑“冰裳，这次我不会让它掉到地上的，好不好？”
冰裳这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叶冰裳“殿下，冰裳此刻乏得很，怕是没有力气为您剥橘子。”
她话音一顿，
叶冰裳“再说，这橘子酸得很，难吃，殿下还是别吃了。”
桑佑“哦，好吧，那你睡一会吧。”
桑佑的声音莫名染上几分委屈与失落，低声嘟囔，
桑佑“可我方才在席间，见你明明很爱吃……”
冰裳默不作声，桑佑于是收了心思打算自己剥，等冰裳醒了再给她吃，却听到她带着几分调侃的语调。
她唇角微翘：
叶冰裳“殿下，你真的这么想吃吗？”
冰裳歪头看着他，桑佑望着她那双湿漉漉却又隐含笑意的双眼，鬼使神差的点了个头。
于是下一刻，女子柔嫩的指腹就拖住了他的下颌，温柔却带着炙热的吐息骤然落在他的唇上。
她鼻息浅浅，灵巧地探入了他毫不设防的齿关，紧密辗转于他唇舌间的每一寸。
！！！
桑佑没来得及闭眼，或者说他被吓得直接忘了闭眼。
他一个纯情小蚌精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咫尺的距离里，他能清楚地看到冰裳颤动的睫毛，能看到她含情的眸光在细细打量他的每一丝每一寸的神情。
桑佑像是受到蛊惑般的，抱住她的腰，任由她在他的方寸之地作乱。
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就这样被抛之脑后，再一次滚落到地上。
就在桑佑沉溺在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托着冰裳的后脑正欲闭眼时，冰裳双眸轻眯，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然后猛地把人推开。
她双颊泛红，呼吸微乱，说出口的话却十分清明。
叶冰裳“殿下，我说过吧。这橘子酸的很，不好吃。“
桑佑呆愣半晌，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的唇。
骗人。
明明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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