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千落本是背对镜心，看见萧瑟直溜溜的看着她背后，一转身就看见芙蓉清丽的镜心，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待意识到她是沈镜心，那股子不舒服就变成了厌烦。
在父母眼中，总有样样好的“别人家孩子”，他们拍马也追不上的“别人家孩子”，而沈镜心，无疑就是“别人家孩子”当中佼佼者。
司空千落这一辈，和她年龄相仿、时常被长辈拿来比较的就是九岁入自在地境，九岁自创剑法，优秀得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沈镜心。
小时候，司空千落其实很喜欢玉雪可爱的镜心师妹，可阿爹总是拿她和镜心师妹比，刚开始没什么，日子久了，她不仅反感阿爹眼中自己样样不如镜心师妹，连带着镜心师妹也讨厌了起来。
“师姐，萧公子。”她没带剑，仪态大方，举止有礼，如同一个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
“镜心姑娘。”萧瑟微笑颔首示意，话音刚落，一身凛然正气的高大和尚从房间里出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司空千落翻了个白眼，傲娇的轻哼一声从镜心身侧走了，一刻也不想和镜心多待的样子。
“这位施主是……”无禅没见过镜心，又见她站在无心房门外，故而有此一问。
镜心双手合十捻佛礼，“大师。”放下手，她回答无禅，“雪月城，沈镜心，唐莲是我师兄。”
“原来是唐施主的师妹，沈施主有礼了。”
楼梯口噔噔噔的传来脚步声，俏丽的少女站在楼梯上，露出上半身，表情不大乐意的喊：“快点下来出发了。”
说完又噔噔噔的下去了。
镜心有些无奈，轻轻的摇头，一垂头，裙摆就被坠了一下，狗狗汪汪的叫了两声，从她身边跑到了萧瑟脚边。
“原来是萧公子的爱宠。”镜心看不见狗狗在萧瑟脚边讨好的摇尾巴，但能听出狗狗在萧瑟脚边依赖的嘟噜声。
萧瑟俯身抱起夯昊，“镜心姑娘叫我萧瑟就好。”等无禅扶着无心出来，萧瑟抬脚走到镜心身边，与她并肩前行，“它叫夯昊，出门时本没带着它，它一路循着气味跟过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它很可爱。”镜心真心夸赞。
路经镜心房间，门开着，镜心进去拿起若水剑，与萧瑟一同下楼。
美人庄的马车宽阔大气，妖冶的小和尚睡在唯一的床上，无禅坐在窗边春凳，床尾靠窗的一侧座位依次是蕊，唐莲，司空千落，萧瑟。
镜心独自坐在他们对面，长剑放在右手边小桌之上，脑海里认真拆解剑招，手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玉佩。
而那位叫雷无桀的少年在外面驾马车。
能坐着绝对不站，能躺着绝对不坐的萧瑟慵懒斜靠着座位围栏，手臂搭在侧边扶手，手里拿着一杯热茶细品。
互相交换了名字和信息，他们聊起寒水寺忘忧大师，原本专注默招的镜心眼皮子抖了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小时候，母亲曾带她去过寒水寺拜访忘忧大师，大师佛法精妙，字字珠玑，就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也似乎能让人体会出无尽佛理。
那时她刚学残雪剑，学得很快，可是越学越让她觉得迷茫，越发不明白何为力量？
父亲老是说她天生玲珑心，无忧、无怖、无惑，是为剑而生的剑道天才。
但，人怎么可能没有疑惑、没有忧怖？
只是他们都没看出来罢了。
是忘忧大师点醒了她，才有后来……在天启城与少年天才萧楚河一战后，一剑残雪封山出自在地境，感悟出与四季相通的月照花林剑法。
此次回来中原，是因为她又遇到了瓶颈，莫师父让她回来历练，从生活中找到困扰着她的问题，直面问题才能突破自己，更上一层楼。
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困扰着她。
说远了，言归正传。
她会来到西域，本是听闻忘忧大师圆寂的消息后，想前往忘忧大师的故乡于阗国祭拜大师，可是路上听到黄金棺材的事，听闻护送棺材的是师兄唐莲，便猜到棺材里有可能就是小和尚无心。
才临时决定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等待。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帮师兄送无心去九龙寺，还是睁只眼闭只眼让天外天的人把无心带走。无心的身份并不是他自己能选择的，别人却把一切都强加给他，未免太不公平。
“你不去帮忙？”蕊问萧瑟。
萧老板一秒娇弱，拿着桂花糕往后一靠，文弱无比又理直气壮的回一句：“我不会武功。”
蕊翻了个白眼，披风一扯飞身出去，“看好那和尚。”
“那白发仙的武功已经入了逍遥天境了，又岂是你们围攻能讨到好的？”泼冷水大师萧瑟叹了口气，可看起来也不见多忧虑，抬眸看向对面的小姑娘，“镜心姑娘不去帮忙？”
这一句话，他已问了她两次。
镜心粉色唇瓣微扬，“莫前辈不会伤他们性命。”顿了顿，声音放高了些许，马车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程度，她说：“十二年前，我父亲立下家训，‘若非不得已，残雪山庄之人不得向天外天拔剑。’”
萧瑟忍俊不禁，这丫头，明摆着讲给白发仙听她不会插手。
白发仙莫棋宣果然会意，淡淡一笑：“唐莲，你也听到了。若是你师妹出手还能与我一战，至于你们，差太远了。还是那句话，我不想伤你们，把和尚留下，你们可以走。”
“绝对不可能。”唐莲当然不可能放弃，就算打不过，也要尽全力去拼。
外面打得激烈，马车顶噔噔咚咚像打鼓似的。
萧瑟轻轻摇头，视线落在镜心衣袖半掩的左手，玉指纤纤嫩剥葱，拇指食指时而轻轻的摩挲那枚玉佩，仿若习惯成自然。
“姑娘的玉佩很别致。”
那只手倏然收紧，将玉佩握入掌心，镜心唇瓣微抿，不想接这话又觉得不应声没有礼貌，只好低声回了一个，“嗯。”
怎么看起来像被他逼问的样子。萧瑟哭笑不得，眸光却柔和下来，“想来赠玉之人，对姑娘很重要。”
这话，镜心没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一直是我想要超越的目标。”
可如果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或许会很失望吧！萧瑟眸光黯下来，向来舌灿莲花的他，一时没了言语。
“嗯？”突然听到不同寻常的声响，萧瑟反身打开窗，嘭一声，窗户似乎撞到什么东西，往马车后面一看，才发现是倒霉蛋雷无桀。
那夯货还在用两条腿追着马车跑，还想加入战局的样子。
泼冷水大师再次上线营业，“没用的，那个家伙境界太高，不是人多就能解决的。”
“那怎么办？”雷无桀向来动不了脑子，知道萧瑟聪明，下意识就这么问了。
“啧，用这个呀！”萧瑟把雷无桀背了一路的大匣子提起来给雷无桀看。
“你知道那是什么？”
萧瑟按形状猜测是雷门麒麟火牙，憨憨雷无桀直接否认，告诉他，“怎么可能？那玩意的制造方法早就失传了，现在剩下唯一一发，在门主手上。怎么可能给我？”说完才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这事，门主好像不让说啊。”
萧瑟翻了个白眼，摇着头感叹，“雷门不幸啊！”养出这么个夯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要是让居心叵测的人听到，指不定会有什么事发生。
雷无桀没听出萧瑟在说他，以为萧瑟在感叹麒麟火牙的事，一脸认同的说“谁说不是呢。”
萧瑟：“……”
“那这个是？”
“不过你说得对，这个时候也只能用它了。”雷无桀没说那是什么，借力跃过来拿走萧瑟手里的东西，萧瑟看了飞走的雷无桀一眼，抱着夯昊坐下。
结果，还没坐一会儿，就感觉到一股极有威胁的力量朝这个方向劈过来，萧瑟眼神一变，几乎没思考的起身前倾拉着正在运功准备挡住那道剑气的镜心，从镜心身后破窗而出，空中几个借力，轻飘飘落地。
而在他们落地的瞬间，马车砰一声，四分五裂，那和尚倒是运气好，床没事，人也没事。
萧瑟松开镜心的手腕，走向倒地的雷无桀。
镜心握住手腕，心情复杂，一时无言。
萧瑟刚才用的，是踏云乘风步？
她只见过两次，且年代久远，所以并不太敢确定。
这世上，她所知的，有两个人会踏云乘风步，一个是百晓生姬先生，一个就是他的弟子，北离六皇子，永安王萧楚河。
她见过少年时代的萧楚河，桀骜不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而萧瑟……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莫棋宣耐心告磐，不想再耽搁时间。
剑意！
若此剑出，必然有人会受伤。
镜心皱眉，旋身折空，一跃飞到莫棋宣前方，右手掌心凝聚深蓝色内力猛然发出，莫棋宣运气抵挡，两方气劲相冲，骤然炸裂，只听嘭一声，莫棋宣被打落悬崖。
镜心落地，猛一拂袖，周遭灰尘瞬间散开，恢复视野。
蕊搀扶起伤势较重的唐莲。
雷无桀、司空千落，无禅则自己爬起来，视线都落在镜心身上。
没想到把他们多人溜得这般辛苦的白发仙居然被她一掌击退。
但镜心却明白，对方留手且故意被她打退。
想来，是发现他想带走的那个人并不想跟他走，故而顺水推舟，想看那和尚究竟想干什么。
“精彩。”假睡的和尚直起身，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八年不见，你已入逍遥，想必再过不久，就能跻身剑仙之流。”
“不必奉承，你装睡这么久，想做什么？”一开始确实睡了一会儿，可从美人庄出来，这人就已经醒了，这一路一直假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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