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的冬日。
天启城外的一处别院,一主一仆自廊下踏入花园,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娇笑,男主人停住脚步,伞檐微微上抬,第一眼便看到坐在院墙上的少女。
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她一身银白长裙,洁白的斗篷,柔软的长毛领簇拥着她精致昳丽的容颜,她的眉眼微微弯弧,透亮的眼睛似乎直直穿过下落的雪花,射进他的眼中。
天地苍茫,无一物能与她同辉。
这种眼神,他太懂了。
看似柔美多情,剥开尽是孤傲与野心。
“殿下!”侍卫戒备的想要拔剑,却被男主人一个手势挥退,男主人上前两步,清朗眉目不怒自威:“这位姑娘,你知道你现在坐的是景玉王府的墙头吗?”
“当然,但若只要我想,那它明日就可以是青王府的墙头。”
如今八王之争逐渐白热化,此言之意,再明显不过。
侍卫脸色一变,急忙去看自家主人脸色。
却见男主人不怒反笑,近日来被青王党压制的郁闷一扫而光:“我大概猜到你是谁了,影宗,易小姐!”
“比起青王那个蠢货,你更像个聪明人。”三米高的院墙,她若踏云仙子,踩着雪花,轻盈落地。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萧若瑾掩下眼中惊艳,信步上前,将伞撑到易文君头顶,近距离望着她毫无瑕疵的一张脸,呼吸不可抑制地一窒,下意识放轻声音:“易小姐前来,有何指教?”
“来谈一笔交易。”
易文君不喜欢青王,不只因为他出言调戏她,更因为那家伙蠢得无法沟通,与他筹谋大事,像是鸡同鸭讲,无趣至极。
影宗的实力说强不强,说弱不弱,说实话,可有可无。萧若瑾起初也是抱着与其强大对手,不如将之收入麾下增添助力。
其中有没有对易文君的考量?当然是有的,只是这个女人没有心,一边甜言蜜语哄骗于他,一边怀着他的骨肉招惹旁的男人。
她外表看似柔顺,可骨子里、灵魂里都是叛逆的,别人越想要她去做的事,她越不会去做。
就像易卜亲近炙手可热的青王时,她偏要来找被打压到边缘的景玉王。就像景玉王要娶她,她偏要和叶鼎之逃婚。
亲情,爱情,友情,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枷锁,她是自由的,洒脱得让人觉得冷漠。
他恼怒,却又忍不住将真心捧到她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对她放宽底线。
可是对她这样的女人来说,可供挑选的真心太多了,不值钱的东西,怎么能奢求她珍惜?
最重要的是,她最爱的永远只有自己,她永远只会服从于自己的欲望。
就像叶鼎之抢婚时,她觉得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叶鼎之又惨又可爱,那一瞬间脑海里涌现一个念头——跟他走。
于是,她带着叶鼎之走了。
去了苏杭,那是她一直想去的地方,他们临水而居,做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小夫妻,养育孩子。
至于天启城的烂摊子,有的是人愿意为她周全。就算没有,那也没关系,她根本不在意。她已经拥有随心所欲的能力。
天启困不住她,北离困不住她,整个天下都困不住她。
“后来呢?那您为什么又回天启了?阿爹说,您和叶伯伯在杭州生活平静,很是幸福。”
百花齐放的宅院中,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错过花丛,可以看见一身淡蓝浅黄裙衫的少女趴在青衣女子膝头,好奇地抬头看着她,等待答案。
“嗯……这个问题啊。”易文君回想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某一天清晨起床,突然觉得平静的生活好生无趣,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不适合我。所以,我就与你叶伯伯说一声,离开了。”
“叶伯伯就这样放你走了?”
“那倒没有。”
“他知道强留不住我,只是抱着你安世哥哥,茶言茶语的说,不论我去到哪里,他和孩子都会等着我回家,不论多久,他都在家等着我。”
少女若有其事的感叹:“那还挺有男德,后来呢?”
“后来?”易文君噗呲一笑:“后来就有你了呀。”
少女震惊,瞪大眼睛“啊”的一声,还想发表一些惊人之语,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假咳,阿爹那假正经的声音随之响起:
“千落,又缠着你娘问有的没的,今天的枪练完了吗?今天境界提升了吗?拍马都追不上你哥哥们,你还有心情听八卦?”
“那还不是被你遗传的吗?司空瓜仙!”司空千落翻着白眼小声蛐蛐,却又不敢真叫司空长风听见,撇撇嘴,和易文君约好晚上一起用晚饭后起身去练枪。
千落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负手而立、高人风范的司空长风瞬间破功,快步走到易文君身后,体贴地为她捏肩,力道适中,十分熟练:“蛛网消息,他们已经来了,可要去见他们?”
“不急。该见之时,总会见到的。”易文君端起茶杯,浅浅抿一口茶,目光落在墙角开得明媚的迎春花上:“萧若风之死,楚河心中对我有怨,如今对我是想见却又不想见,等他想通,再见不迟。”
“那安世也不见了?”
“不见。”易文君眉眼带笑,眼前浮现出萧楚河别扭的模样,轻笑道:“真要见了,楚河又要吃醋。”
也是碍于此处,明明猜到她就在雪月城,安世那孩子也没主动找她,而是陪着萧瑟和雷无桀,全当玩耍。
那孩子,明明比楚河还要小几岁,却比楚河更像哥哥。
司空长风听得轻啧,心酸地想着,孩子的心情她关注得很,多余的心思却不肯分在他们身上,来去如风,向来不管他们吃不吃醋,管杀不管埋。
唉~比不得哦。
“东君怎么去这么久?”说是拿酒,但有一个多时辰了吧?以他的脚力,走几圈雪月城都不用这么久。
司空长风偷偷撇嘴,心说看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服侍着都不忘其他男人,嘴里倒是乖乖的回答:“师父回来了,他啊多半被师父拉去喝酒了。”
“先生也来了雪月城?”易文君挑眉,笑容颇有些意味不明,“也是许久未见了呢。”
司空长风动作一顿,深呼吸,装作毫不在意的道:“这次回来,应该会停留一段时间。”
易文君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