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所以目前，这个叫顾文琪的女孩，是已经被带回来了吗？”费渡提了提眼镜框，仔细消化了一番骆闻舟刚才给他讲的有关于这个案件的大略进程。
“是，现在人就在局里。”骆闻舟回道。
“把一个神志清楚的正常人，关进一所常年驻扎着各种牛鬼蛇神的精神病院里…”费渡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样的设定有些似曾相识。
“你想到了什么？”
费渡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车窗外，然后摇摇头，露出一个有些玩味的笑容，“没有，我只是觉得，拿这个案子，跟先前的那些个案子一比，这个案子的猎奇程度，明显要更胜一筹。很有趣，不同于鸡兔同笼式地将两个不会互相交流情感文化的物种放在一起，我其实在想，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这样新奇的搭配，到底是疯子感染了正常人，将正常人活活逼成一个疯子，还是正常人说服了疯子，教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费渡，”骆闻舟皱紧了眉头，不出所料地打断了费总的施法，“这不是游戏，也不是什么科学实验，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且只有17岁，如果她这次报警没有成功，或是我们没有赶在医院的人发现她报警之前把她救出来，那她的下场就只有两个：一是继续待在精神病院里苟延残喘，最后被活活逼成一个真正的疯子，二，就是医院的人为了防止这件事情走漏风声，选择杀人灭口，反正被关在里面的都是一群疯子，家属和那些所谓的医生也认定了被关进去的这个人是个疯子，自杀或者被别的疯子杀掉，都没有人会怀疑，最后医院再赔上一笔抚慰金，那么这个案子的真相就彻底地石沉大海了。”
费渡也很有眼力见地，见师兄不太高兴，便没有再继续往后说那些话了，于是扯起了另一个话题：“那，那个孩子的父母呢？”
骆闻舟显然顿了顿，才回道：“她的母亲患有抑郁症，父亲是个保安。”
“嗯。成长环境和物质条件都不太好，也难怪…”
“难怪什么？”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不过，优良的成长环境以及物质条件，的确可以像一片温室一样，给予成长的幼苗以庇护和更好的长成优势。但如果既没有良好的成长环境，也没有优异的物质条件的话，能在疾风骤雨中顽强地长成一株秧苗就是最大的确幸了，更别提开出多么漂亮的花，但尽管是这样，能长成秧苗的，都大多是少数，因为对于一棵又小又无力的幼苗来说，仅仅是一阵稍大一些的疾风，就能将它的根茎轻易折断。”
“诶呀。啧～”
“怎么了？”
听完费总一番念诗一般的解析，骆闻舟一时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又有些不太够用了，心道自己不仅要一边关注路况一边教育偏走歪念的熊孩子，还要提防着自己会不会被熊孩子进行一番歇斯底里的反教育。
“费总这文艺水平，可真是越来越高了，有时候我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回学校再好好回炉深造一番，才能和费总交流咯～”
费渡轻笑，“我说骆老大爷，这可真不能怪我水平高啊，这不管是当个人民公仆还是别的什么，也得与时俱进不是？您要是再不赶着灌输一点儿新时代的新兴思维方式，早晚得落伍啊。”
骆闻舟倒也不是吃素的，顺手抓过来一个话柄子就对着费总调侃起来：“费总，那照你这么说，什么叫与时俱进啊？啊？是像你之前成天撺掇着一帮狐朋狗友争当秋名山车神叫与时俱进呢？还是向那些，成天在互联网上自称是文艺青年，一天到晚无病呻|吟的中二少年看齐叫与时俱进啊？什么这个毛病那个毛病，这个心理那个测试的，打一顿什么毛病都没有。”
“咳咳，师兄，”费渡听他这一番调侃，突然就有些心虚了，“我已经改邪归正，回归家庭了，而且目前，棍棒教育，在我们这儿可不提倡啊。不过，师兄，话说这次，你怎么突然又想起要带我来啦？我就是过来探个班，还被抓来当临时工了？”
还不是因为要跟那个院长级别的成了精的老狐狸对峙啊，对付老狐狸，当然是要搬出一只小狐狸来才算势均力敌啊，骆闻舟心想。
当然，嘴上还是要滑溜点儿的，不然我们费总一个不高兴，选择中途撂挑子走人不干了，那下可就尴尬了，“陶然…要留在局里等顾文琪的家长过来，而且，不是看中费总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嘛？”
费渡轻笑，好像还偏要刨根究底问出个所以然来，“哪方面？”
“跟人周旋这方面啊，那个叫吴良军的，既然已经升到了院长级别，肯定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要是带陶然去，恐怕我和他俩人都不一定能收服这只精怪呢。”
“师兄，你不能因为人家头衔大，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啊。没准人家也是个像周峻茂那样的大慈善家呢？哦，忘了，周峻茂，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骆闻舟一看到地儿了，倒又拿出一副哄小孩的话术来，“诶呀，你厉害成了吧？待会儿可要睁大你的火眼金睛给我看清楚了，看看那个吴良军，到底是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妖怪。行了，到地儿了，下车吧。”
“好。”
费渡双手插兜，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走到医院大门口斜45度立在那儿的大门牌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念道：“第、四、人、民、医、院。”
骆闻舟随即就跟在了他屁股后头，挑眉道：“这门牌有什么好看的？”
“嗯？怎么不好看？”
“好看？”骆闻舟看着那块斑驳掉漆到勉强能辨出是块门牌的东西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时觉得费总的审美忽高忽低，忽成断崖式下降，“这都掉漆了，我们警局门口那块年初刚上过漆的，不比这个好看啊？”
“燕城的专科医院一共有四家。妇幼专科的一院，主打骨科治疗的二院，神经专科的三院，以及，这个精神专科的四院，我曾有幸去过前面三家，都没有见过哪一家的门牌，能够破败不堪成这个样子的。不过…这个门牌风格，倒也符合这里的整体基调，毫无违和感。”
然而骆闻舟却很会抓重点地，抓住了那句，他说去过那家妇幼专科医院的话，一下子就甩出了个三连问：“嗯？你什么去过第一人民医院？那是妇幼专科医院啊，你去那儿干什么？你什么时候去的啊？”
费渡成功被他这副像是小媳妇儿怀疑自己老公在外面包养情人的呷醋样儿逗笑了，“师兄，你忘了吗？带洛洛回家那天？”
骆闻舟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那宝贝儿子的出生地，就是燕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所以说骆队不仅牙尖嘴利，专治各种不服，狠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于是自侃：“诶呀，真是年纪大了，记性都不太好使了。”
费渡却没打算来个“不管你以后忘记什么，我都会帮你一件件想起来”的肉麻又深情告白，反是不厚道地补刀戏侃道：“师兄，看你刚才那个反应，不会是怀疑我在外面包养了什么小情人，还搞出了个私生子蓄谋已久地要抛弃你和洛洛两个人孤儿寡爹的吧？”
“哈。”骆闻舟轻蔑一笑，瞬间一叉腰拿出一副正室的威严，“要是真有，我就能让她，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外加人性化地替她支付一个380块钱的升、天、费。”
“别介。师兄都这么说了，那我可不敢。我还是安安心心地当个家庭主夫比较稳妥。”
骆闻舟笑笑，心想着俩人儿要真这么聊下去，怕是能聊上个三天三夜的。
“行啦，量你也没那个胆子。先进去谈正事儿吧，等空下来，我再细水长流地同费总好好谈一谈人生哲理～”
费渡：“好～”
四院办公楼。
骆闻舟：“你就是吴良军，吴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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