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费渡和婆婆拉家常那会儿,骆闻舟和老骆同志在房间里都聊了些啥,且听这回分说。
“爸,您小心一点儿啊。”骆闻舟提心吊胆地小心扶了一路,才好不容易七拐八拐地把老爷子送到了床上躺下。
老骆醉得有些迷糊。都说酒后吐真言,大概也是借着酒劲儿,才把一直想问,又怕问了会让小两口心中起芥蒂的一个问题问了出来:“闻舟啊,爸,有个事儿,一直想问你的…”
“爸,有什么事儿等您酒醒了再说,不着急,昂。”骆闻舟拍拍老爷子的后背,说道。
可老骆就偏打定了要现在说似的,没往下接他的话茬,反倒自顾自地又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说起来,都不能叫个事儿,爸呢,也没别的意思啊,你也看到了,你妈也特别喜欢洛洛,既然你们领养了他,我们啊,肯定就当亲孙子待,只是…爸就是想问,关于洛洛的…”老骆说到这里,大抵也是怕儿子不高兴,就撂了半句话,没在继续往下说。
“身世吗?”骆闻舟也一下就猜到了,倒也没生气,更是觉得,老两口也是有权知道这些的,何况现在已经问起了。
老骆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问了,但是话问到关键点上,又觉得问这样一个问题,似乎也并没有多大意义,知道了又怎么样了,反正现在都是自己亲孙子了,要是问不好,还会让儿子觉得自己这个老同志的思想,未免有些太固步自封了,于是在儿子准备开口要说之前又抢先补充道:“没事,我就是问一下,要是不方便说,我就不问了,反正不管知不知道,洛洛都是我们的亲孙子。”
“爸,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本来就算您不问,我也想找个时间跟您说的,”骆闻舟说,“但是您要知道,不管这个孩子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都和这个孩子没有半点关系,没有什么父债子偿一说,从他落地儿的那刻起,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个体了,从我和费渡把他带回家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和过去,没有半点干系了。”
老骆大概率也猜到,洛洛原生父母的身份并不那么光彩了,却还是玩笑着要让闻舟知道自己对此并不介意,“哈哈,臭小子,在你眼里,你爸我就是个刻板迂腐的糟老头子吗?”
“没有,哪儿能啊,您要是真的刻板迂腐,在听到我性取向男的时候,早就把我打死了,哪儿还能留我到现在啊。”骆闻舟笑道。
老骆OS:咳咳,其实我是有想过打死他的,不过想想我就怎么一个儿子,养到了这么大再打死,岂不是太亏了。
老骆笑笑,并不想就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再作什么长篇大论了,毕竟当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实在扳不回头也就只好随他去了。
“所以,洛洛的生身父母是?”老骆继续就着刚才的话问道。
骆闻舟有意无意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洛洛原来的母亲,是个D贩,在医院生下他之后,就自杀了,而父亲,根本不知道是谁。”
“唉,摊上那么个父母,也是苦了孩子,还好啊,洛洛还是算幸运的,能遇上你们。”老骆说。
骆闻舟对父亲在知道洛洛的亲生父母的身份如此不堪后还能如此开明的这件事并不感到奇怪,因为自己的父亲一向如此,作为一个为人民服务的阶级干部,这位老同志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站在公理的角度的,而母亲亦是如此,因此,他从来都没有担心过父母会不接纳这个孩子,所以在父亲问起的时候,也丝毫不会有什么需要避讳的东西。
“是啊,其实有时候想想,缘分真的挺奇妙的,洛洛遇上我们是幸运,而我们能将他抱回来也是特别幸运的,在领养洛洛之前,我和费渡做梦都没有想过,这辈子除了养养猫之外,还能左手尿布右手奶瓶儿地带上儿子。”骆闻舟感叹道。
说起这个,老骆就乐了,“是啊,我和你妈也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们这辈子,还能抱上自己的大孙子啊!”
虽然对老骆的开明并不感到意外,但看到老骆一提起孩子,就这么高兴,骆闻舟的鼻子还是有些酸了,“爸,谢谢你们,能够接纳这个孩子。”
“诶呀,说什么接纳不接纳的啊?你们能让我和你妈抱上孙子啊,我们做梦都得都得偷着乐呢!洛洛就是我亲孙子!臭小子,我可跟你说啊,你们可也得上心照顾着啊,要是哪里亏着我这大孙子了,我鞋底儿伺候!”老骆说道。
骆闻舟刚攒上来的一点儿感动的情绪,瞬间被这句“鞋底儿伺候”给整破防了,于是也玩笑道:“哪儿敢呐?这小崽子现在在我们家的地位,比骆一锅都要高,费渡每天给小家伙冲奶粉的那股子严谨劲儿,都快赶上造火箭了,谁敢亏着他呀?!”
老骆笑笑,“量你小子也不敢。行啦,我这问也问了,你说也说了,也没别的事儿了,我这酒也真喝得有点儿上头了,你先出去吧,待会儿还得给洛洛喂奶吧?”
“哦,好,爸,那您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了啊。”骆闻舟说着,便带上门出去了。
于是一出去就看见费渡已经抱着小东西在喂奶了,不过,这奶喂得实在是不走心啊,小家伙都叼着奶嘴睡着了,二人还跟那儿开茶话会似的聊得热火朝天呢。
骆闻舟的回忆:
“210事件。”
2月10日,燕城市市公安局刑侦队破获了一起跨越了3个省,长达3年的重大贩D案,本案重大犯罪嫌疑人杜箐,被擒拿归案。
郎乔:“杜箐,证据都已经摆在你面前了,已经到了现在这般地步了,你还不愿意交代吗?”
杜箐冷笑一声,似乎对眼前坐着的这个警察感到十分不屑,“如果我不愿意交代,这个案子就迟迟结不了案,那么,正义勇敢受人爱戴的人民警察,会采取刑讯逼供的手段逼我说出案件的细节吗?”
“我…”郎乔似乎一下子被她这句无由头的话噎到了,再无意地将视线落在了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才似乎一瞬间明白了杜箐有恃无恐的理由--也许她还有其他的共犯,她被抓过来,只是为了分散警方的注意力,但就算是被捕了,凭着自己怀孕,生下孩子后又尚在哺乳期,又可以为自己和那个逃窜在外的同伙争取一些时间。于是她换了个问题,不再是以审讯形式地,“你的宝宝,多大了?”
提起腹中的孩子,杜箐显然有些一愣,但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她温柔地抚了抚肚子,但看着郎乔的眼神里,还是带着恶狠狠的敌意,甚至于是杀意。
“他快出生,不过他本不该来到我这里的。”她说。
“是啊,可是命运却很不公平地让他选择了你--一个吸D的母亲,你知道吗?他不会和别的孩子一样,健健康康地来到这个世界上,而是一出生,就会因为与你的脐带相连,而自带D瘾,你不觉得…”
“我不吸D。”杜箐突然打断了郎乔的话。
难道她贩D,自己却不吸D?郎乔觉得这样的试探方式似乎也能套着些话,便继续说道:“我不相信,你靠着贩卖D品赚了这么多钱,自己却不吸D。”
杜箐却嗤笑一声,觉得她这话说得又有语病又搞笑,“难道卖鱼的就一定要喜欢吃鱼吗?谢谢警官给我普及了这么个知识,但我不吸那东西,纯粹只是因为不想,从来没顾忌过会不会影响到他。”
“那…他的父亲呢?你都被抓到这里了,他的父亲,为什么还没有来?”郎乔做了个有些大胆的推测,也许让杜箐一直咬死了也不愿松口的那个人,就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他…”
郎乔等她继续往下说,试图从这些看似与案件毫无关系的问题里捕捉出更多线索,杜箐却突然脸色骤变,不是那种阴狠到令人恐惧的脸色,而是人在感受到剧烈疼痛时,在疼痛的牵制下做出的表情。郎乔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对。
“你怎么了?!”
杜箐没有说话,只是忍痛,甚至没有吭一声,郎乔便微微俯下身察看,突然发现她的身下已经积了大片血与水的混合物。
“你等着,我去叫人送你去医院!”
杜箐被拷上手铐,在众多刑警的押送下,被送去了医院。骆闻舟等人在医院的长廊上为案情陷入焦灼的状况而忧心着,手术室里的D贩,却在一声都没有吭的情况下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
“怎么样了?”郎乔见医生出来,便赶忙跑上前去询问。
“生了个小男孩,很健康。”
“那大人呢?”陶然问道。
“目前也没有大碍。”
郎乔:“那就好。”
而正当此时所有人都因为重要犯人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而松了一口气时,里面的护士却突然喊道:“不好了!病人中毒了!”
医生闻讯,即刻便冲进了手术室,众人的心,也随之一紧。
服毒?哪里来的毒?明明先前都已经搜过身了,所有人都疑惑不解。
也就短短5分钟的时间吧,刚才的那位医生就再次出来宣布了杜箐的死讯:“病人舌下藏毒,已经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死亡时间凌晨1时23分。”
“什么?!死了?!”听到关键嫌疑人死讯的骆闻舟差点没气得当场昏厥过去,“什么毒?!中的什么毒?!什么就死了?!”
“骆队,您冷静!”肖海洋赶紧拉住他。
“冷静?你他妈让我怎么冷静!三个月,整整三个月!兄弟们整天没日没夜地查了三个月!才抓到了嫌疑人!现在跟我说嫌疑人死了?!线索全断了!”骆闻舟忍不住怒吼道。
“医生,刚才人送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中毒了,还死了呢?”郎乔问。
“目前她中的什么毒还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一种药性猛烈,并且发作极快的毒。”
骆闻舟:“抓进去的时候不是搜过身了吗?她哪儿来的毒?!”
“据我猜测,她可能是把毒药用极小的防水袋包好,藏在事先藏在了舌下,在来医院的路上,才咬破防水袋,把药吞了下去,毒性已经开始发作,生下孩子之后,便已然到了不可救治的地步。”医生表示。
得到了一个可能性大猜想,骆闻舟情绪才稍稍缓和了些,“知道了。谢谢医生。”
“那,警察同志,这个人…”
“尸体我们会带回局里进行进一步尸检,孩子…就先送新生儿室吧。”
重要犯罪嫌疑人死亡,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部分线索都就此中断,意味着也许还有潜逃在外的犯人逍遥法外,似乎也意味着,那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从此变成了孤身一人。
陶然之前查到过杜箐的背景,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没有别的亲人,学习似乎也不大用功,初三毕业后就辍学打工提前步入社会了,今年刚满24周岁,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老实本分,很有亲和力的花季女孩,竟是一起重大贩D案的大毒枭。
实在没法收放自如地控制自己现在情绪的骆闻舟便将杜箐那边善后的工作交给了郎乔和肖海洋,让陶然先回局里,自己则留在了医院里看护着刚出生的这个孩子。
关键嫌疑人一死,并且被抓进去的大都还是些一问三不知的小喽啰,这个案件,又相当于从零开始了,所以警局现在倒也不忙了,除却烦烦索索的一堆杂事,剩下的,就是要如何安置这个刚死了母亲的女毒枭的儿子了。
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也在生产后畏罪自杀 ,似乎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这个孩子要被送往福利院的命运。本来这个事实已经笃定了,这件事也并不会有什么争议,但许是经历了张春龄的案子,让骆闻舟一时对将无父无母的孩子送去福利院这件事,产生了极其严重的PTSD,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刚出生小婴儿。
可如果不送去福利院,就只能找人领养,可是,孩子的身世是必须要对领养人公开的,谁会愿意将一个D贩的孩子善待着好好养大成人呢?
千愁万绪一下子全部积压在了心里,缠得骆闻舟不知不觉得地在窗口抽完了一整盒的烟,最后一支烟抽完,才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于是就带着一身浓厚的烟味,去了新生儿科,隔着新生儿室的透明玻璃,看了看那个带着一身罪恶出生的可怜孩子,那些千愁万绪,一下子涌上心头。
“啊…五环…”
骆闻舟接通了电话,“喂…费渡…”
也分不清是太久没合眼,还是一口气抽完了一盒烟的缘故了,骆闻舟的嗓子听上去有些发哑,还带浓浓的倦意,费渡一听这嗓音,便立刻警觉起来,“师兄,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啊…没有,”骆闻舟清了清嗓子,却还是掩盖不了一字一句里带着的疲态,“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
费渡显然对他说的“没有”二字感到万分的怀疑,越是“没有”,就越是“有”,“师兄,你这样我怎么敢睡?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骆闻舟也没好再对他隐瞒,“210重大贩D案的那个关键犯罪嫌疑人杜箐自杀了,所有线索全断了。还有…杜箐死前,刚在第三人民医院生下了一个男孩儿,陶然之前查过,杜箐没有家人,从小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找不到领养,这个孩子大概率会被送往福利院。”
电话那头的费渡似乎沉默了两秒,才问道:“师兄,你是不是因为张春龄的案子,不想把他送到福利院去?”
然而闻舟又在电话这头沉默了起来,“我…”
“师兄,那我们可以领养他吗?”费渡当即问道。(这里给了一个私设,是两个男士也可以领养孩子)
骆闻舟大抵是累得脑子一抽,想也没想就回了个“嗯。”
“我现在就过去。”费渡立即说道。这一句,骆闻舟听得很清楚,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刺进他的耳朵里的。
“什么?!等等!现在是凌晨三点啊!”没等他把话说完,那边的费渡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骆闻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因为自己居然在几秒钟之内做出了这样一个重大的决定:和费渡领养一个孩子。
于是再抬头看看新生儿室里的小家伙,如果说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能够领养这个孩子,这样的话,也就是说,他和费渡以后会再共同抚养一个孩子,他没往后想,因为怕其中再出什么变故,但为了降低这样一个变故发生的概率,于是就顺道溜闲儿地下去借买包烟的由头守在了医院门口,等费渡过来。
费渡动作很快,从一挂断电话,便换了身衣服往这里赶,骆闻舟买包烟的功夫,再在门口等了将近3分钟,费渡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
“来啦?你说这大晚上的,你…”
“师兄,我想去看看他。”费渡打断了他,开口第一句便说道。
这语气,这神态,真的很难让人不去怀疑那孩子是不是费渡背着自己偷偷整出来的私生子,骆闻舟心里也同样是这么想的。
但想归想,做归做,在这一点上,闻舟从来没有有过半点怀疑,毕竟如果费总真的是那种搞一夜风月四处留情的人,八成现在家里,早能办起一个儿童福利院了。
“啊,好。”
费渡隔着层玻璃望见了那孩子第一眼,骆闻舟就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不知是怜悯还是同病相怜,相见恨晚般的共情。
“费渡,你…真的想好了吗?”骆闻舟问道。
“师兄,我们可以领养他吗?”费渡一个反问,瞬间将决定权又转交回了师兄手里。
骆闻舟却来了一个很官方式的回答:“只要手续没问题,当然可以。”
“我是问你的意见。”
“我?”骆闻舟挑挑眉,一时拿出来一副“我媳妇儿最大”的端正态度,“我听你的。”
“我也听你的。”费渡同样表示。
骆闻舟一笑,当即插兜表明了态度道:“一个没心没肺,吃里扒外的骆一锅我都能养,这个白纸一样的孩子,还怕养不活吗?”
费渡也跟着一笑,然后又将目光迅速转回到了小家伙身上,看着这样一个充满生机,活蹦乱跳的小生命,便舍不得再挪开眼睛了。
于是在局里决定要将孩子送往福利院之前,骆闻舟就已经向陆局表明自己想要领养这个孩子了,在征得局里同意之后,二人便没半点怠慢地很快办好了领养手续,将小家伙领回了家,从此开启了忙到飞起的养娃生活。
最后210重大贩D案还是成功告破了,最大的幕后黑手吴居延在M国被成功抓获,据吴居延供述,杜箐只是一个为了掩人耳目的替罪羊,实则真正的毒品交易,从来都没打她手里经手过,据点被发现后,吴居延就选择了抛却这颗旗子,跑去了国外。
但谁也不知道,杜箐最后选择了自杀究竟是为了保护吴居延还是另有原因,而吴居延也没有愿意交代自己与与杜箐的关系,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吴居延被执行死刑之后,统统被埋入了地底,整个210案件,一共死了两个人,在医院自杀的杜箐,和被执行枪决的吴居延,剩余的小喽啰都分别被判了四年至六年不等的刑期,案件,就此结束。
不过说起这个案件当中最幸运的幸存者,还是那个没有因为母亲的罪孽而被牵连,反而被费渡和骆闻舟领养的那个孩子。他一出生就被母亲狠心抛弃,是极其不幸的,但却又很幸运地遇上了两个父亲,和一群愿意放下芥蒂,欣然接纳他的朋友和家人们。
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幸运者,也没有绝对的不幸的人,再扯远了一点说,就是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地绝对地美好的,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消逝,但你却也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却从来都不缺美丽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