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魍魉城的存在，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让我这样的人去名扬四海，祸乱天下。

你若去魍魉城祸乱天下，我就去那里把你抓到昆仑。以后我养着你，同你一起读书习字修身养性习武，你再去行侠仗义名扬四界。

咦，谁要你养。

“二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可以。”离光晚来用余光瞟了一眼被夜昙死死拽着的少典有琴。

夜昙的心思她都晓得，这么多年她想什么做什么她都能猜得个七八分。她不忍姐姐余生孤苦，便想寻个高手绑了天界的大殿下玄商神君，谁料竟找到了本人头上。

方才少典有琴与二人说出身份之时，着实吓了她一跳。若人族公主欲绑架天界殿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传扬出去，休说夜昙命不保，就连人族也要备受牵连，小则三年旱涝小惩大诫，大则人神交恶，凡间不落雨不生粮民不聊生。到时，这等罪孽又岂是她和夜昙能承担的？

夜昙必是不会让青葵落入那凄苦深渊，少典有琴此时错认她为青葵，她就顺水推舟，假扮青葵，做些与传闻中的温婉贤淑不匹配的出格之事，让少典有琴对她心生嫌恶，自行退婚。到时候只不过是姐姐受些言语猜忌，来年寻个如意郎君，两情相悦过度余生，总比受万年孤苦的好。

“小来，我意已决，你一定要帮我守好这个秘密。你也不想青……我此生囿于天界孤单度日吧？”

想起青葵，离光晚来叹了口气。她那个温温柔柔的姐姐，该是有一桩人人艳羡幸福无虞的好婚事。虽说成为天妃是人之幸事，但此后便要……着实让人难过。

她思忖半刻缓缓点了下头，却又耳语告诫道：“不可太过分，出了事就更不好了。”

少典有琴被夜昙抓着手臂，走也不得跑也不得，只能尴尬心焦站在这街角一处，来往行人无意瞧他一眼，他都要心慌以为是否是气息没有掩盖好，暴露了身份。

昨日出关之时，父帝与母神忽然告知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确实惊了他一跳。

在玄境闭关一千五百年，他摒弃了他认为的所有不必要的杂念，一心刻苦修炼，以待日后能有力修补归墟护佑苍生。

那一千五百年里，他不曾与亲人故友亲近，唯有一蜻蜓小仙飞池常伴左右。起初，清衡、紫芜与母神因思念牵记他便每隔一日便会从玄境入口处递进一封信来，书尽不舍，满纸挂念。他细细的看，又一笔一划的回信，那些来信成了他在玄境之中为数不多的欣喜。

玄境孤单，除了修炼的典故书籍之外再无其他消遣，他时刻谨记父帝嘱托潜心修炼保卫四界。那些秘籍他越看越多，法术越发精进高深，为了能多上一层，他开始学着割舍自己的欲念，一心扑进修炼之中，从二重金身至九重金身他所割舍的欲念愈来愈多，心志越来越稳重。

无欲便心稳，心稳便意坚，意坚便事成。

割舍掉了太多欲念，他对亲故的思念早已不复初始，以至于那些信，他看了，却不知如何回复。装作子孝兄友的样子回信，却又不是他了，索性便不回信，只让飞池转告一切安好便罢。虽他甚少回信，但清衡与紫芜所写的待他出关教训严苛仙师的信还是坚持不懈的送来，母神所书的信件也隔三差五的由飞池递到他面前。但他只是看，然后收好。

舍欲太多与亲故分别太久，他早已不懂人情世故，又生出了近乡情怯之感。这次出关前不知该如何面对玄境之外的众人，该如何与他人相处的他忐忑不安了许久，最后封存了许多过去与亲故的回忆和情愫。

那些前来恭贺他出关的神仙，他见了认识也叫得出名字和尊号，却并不相熟。大殿华丽高座上的父帝母神，身旁喜笑颜开的弟弟和妹妹，都是他的亲人，却已然生疏了许多，相处起来不甚自在。

便在这尴尬气氛和他的手足无措中，父帝告知他为他定下了一桩极好的婚事，让他迎娶人族公主离光青葵。在父帝与母神的口中，青葵公主天资奇绝、温婉贤淑端庄善良，通晓岐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是天妃最佳人选。可如今这伶牙利嘴、行事不端的模样，那里像是个大气温婉的公主？怕是父帝母神听信了什么人的话被骗了吧。

回忆间，他又不经意的看了离光晚来一眼。离光晚来确有天资，身上昆仑山的清灵之气也确实充沛，但不知为何，那灵气只流于表面滋润肉体，却不润养魂魄。许是她与仙无缘，又或是修炼不勤导致的。

离光晚来察觉到少典有琴的目光也回看过去，他忽然意识到此举甚是无礼，便立刻低下头警告自己非礼勿视。

夜昙拽着他在魍魉城里四处乱逛，举止言行皆是粗鲁无比。少典有琴一脸嫌弃意图甩脱这个不顾男女有别的女子，却因抓他抓得紧而不得不作罢。

离光晚来环着手跟着二人身后，盯着夜昙的举动，生怕她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错。

“骨笛法器，最适合买给自家娘子做定情信物了，还能防身用呢。”眼尖的街边小贩瞅着两人吵吵闹闹的离进，立刻拿起摊子上的骨笛灵宝推销。

离光晚来打眼看去，那骨笛确实是件好宝物，至于说送骨笛做什么定情信物，她回忆了一遍在昆仑聚典阁里看过的《四界武器大全》，发现并无此说法。八成是那小贩看两人打打闹闹的以为是一对，又觉夫妻之间是看中些心意的，给这没什么说法的骨笛硬冠上个说法，哄好了小娘子的心，到时候小娘子向夫君服个软撒个娇的，他这笔生意指定能成。

他二人吵闹与她无关，只要夜昙不做出出格的事情，她一概不插手。余光一瞥，见那小摊子上确实有几件不错的法宝，她也拿起挑选起来。小贩没理她，相比她的穿着，身旁二人看起来就金贵许多。

“神族不允许在他界私蓄财产。”

此话一出，那小贩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十分不屑的切了一声。小贩本就獐头鼠目，眼睛往上翻白眼的时候，就更是吓人。

离光晚来被那小贩的模样惊了一惊，暗道这魍魉城的人果真颇有特色。

那小贩放下骨笛，退而求其次转头来招呼她，此时她正拿着一个盒子看的仔细。

“娘子真是好眼光，这九转经纶盒乃是取天外之石炼化而成，可是修炼防身的一等法宝啊。”

那盒子确实如小贩所说是件不错的法器，镂空工法，刻有上古秘文，细细探查之下，从秘文之中流露起来的灵气绕着盒子旋转。但这盒子里少了块镇玉，那镇玉才是这盒子里最贵重的东西，可能盒子流转了太多次，镇玉早就被人取走了吧。有镇玉便是一等法宝，无镇玉就勉勉强强算是二等最次的法宝罢了。

真是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