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怀孕满七个月时，厉尘澜几乎五感全失，顾晗光拼尽全力，才勉强保住他的听觉和部分触觉，让他不至于陷入绝望的混沌之中。

路招摇几近崩溃，哽咽着问顾晗光：“孩子还能打掉吗？”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了，孩子恐怕在吸食厉尘澜的生命，她想着，是不是打掉孩子他就能好起来？若能，哪怕他会怪她，会痛不欲生，她也必须去做。

可顾晗光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道：“晚了，已经七个月了，若现在打掉孩子，他也活不成。”

“那墨青怎么办？他的感官还能恢复吗？”路招摇被泼了一盆冷水，彻底慌了神。

顾晗光面露难色，道：“这……不好说。”

“不好说？”路招摇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你可是‘阎王愁’啊！”

顾晗光歉疚地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可我也只能尽力。”

“……明白了。”路招摇微微点头，慢慢松开了手，没再多问。

第二天晨起，她照着镜子，发现眼里满是血丝，头发竟白了一缕，不由怔怔出神。

“招摇，怎么了？”厉尘澜靠坐在床上，睁着无神的美目问。自从失明后，他就变得有些“黏人”，路招摇一会儿没有动静，他就忍不住去叫她，夜里还要抓着她的手方能入睡。

“噢，没什么，墨青，我在这儿。”路招摇明白，他如今处在一片陌生的黑暗之中，嘴上虽不说，心里想必恐慌至极，只能通过声音和触摸来获取一丝安全感，既然如此，她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陪他说话，给他安全感就是了。

此时正值暮春，窗外漫山的浅绿轻红，天气也很暖，自从上次受了风寒，厉尘澜已经近一个月没走出过房门了，路招摇于是提议带他出去走走，见厉尘澜笑着点头，便为他细细穿戴好，扶着他往外走。

“小心，前面有道门槛。”行至门前，路招摇轻声提醒道。

厉尘澜试探着抬腿迈了过去，便感到有阳光照在脸上，几缕微风轻轻拂过耳畔，都带着融融的暖意，他虽闻不到花香，也看不到新绿，这春日的图景却映在他脑海中了。

殿外的守卫是新近提拔上来的，此前从未见过厉尘澜，今日厉尘澜一走出房门，他竟像是被迷住了，直勾勾地盯着他，连行礼都忘了。路招摇见状呵斥道：“喂，小子！你不好好当职，想什么呢？”

那守卫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连忙跪下道：“属下该死，请门主恕罪！”

“起来吧。”路招摇不愿让这等小事搅扰到厉尘澜，“不过，这里以后就不用你看守了，你对门主不敬，自去惩戒堂领罚吧。”

“门主，属下知罪，求您……”

“不必再说了，我不会改主意的。”

“是……”那守卫只得哭丧着脸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临行前还忍不住瞟了厉尘澜几眼。

他走后，厉尘澜方问：“他怎么了？犯了什么错？”

“他不老实。”路招摇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的怒火几乎要把他烧出两个窟窿，说完却见厉尘澜微微侧着头，一脸茫然，她不知为何突然转怒为喜，“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他敢觊觎我的人，可不该罚吗？”

厉尘澜这才明白，不禁脸上作烧。

其实，那守卫与厉尘澜颇有些渊源，早在他入万戮门之前，就听说书人讲过，魔王之子厉尘澜是个神仙般的美人，女魔头路招摇正是被他的美色所迷惑，才险些被他杀了都不恼恨，反而为搏美人一笑将门派拱手奉上，只可惜他体弱多病，婚后就很少理事了，也有人说，他的身子是被路招摇“玩儿”坏的。

那人生平最好美色，由此心生向往，才拜入万戮门，又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当上厉尘澜殿外的守卫，今日终于得见，方知“神仙”二字并不足以形容，他出现的那一瞬，恰如娇花临水、弱柳扶风，当真清艳绝伦，再好的丹青也难以描画。

那人终于得偿所愿，却只享了片刻极乐就从云端跌落，实在苦不堪言，不过，这其中的曲折，厉尘澜与路招摇二人自然不会知晓。